《假牙詩集――我的青春小鳥》推薦文

　　先來說說我和這本書的因緣。

　　為了購買好友的詩集送給小老師當禮物，我在誠品書店捧著數本詩集，尚未結帳。一位店員主動靠過來：「先生，我想推薦一本詩集給你！」難道讀詩人口稀有，店員可能等到天荒地老才等到一名同好？她興奮拿著《假牙詩集――我的青春小鳥》給我，「保證好讀、好笑、有才華！」她字字斬釘截鐵掛保證。

　　我必須承認，讀了許多書，寫了多少推薦，希望能在學科中心的輕經典中，將各種文體、各種類型主題、東西方文化與輕鬆嚴肅的內容介紹給老師同學們，但詩集總是能閃則閃。即使誠品店員拍胸脯，我翻開這本書之前，都存著浪費錢的懊惱。不像散文較有文句之間邏輯，閱讀上的理解有其脈絡；小說為了說好故事，即使手法如何變化，上下文的銜接依然合理。新詩，文句之間的邏輯有如一幅一幅畫面，畫面之間如何切換，聯想力、想像力與邏輯鬆綁，我覺得是讀詩的重要條件。詩人可以用較為私密的邏輯寫詩，讀起來有看沒有懂，需要註釋；詩人可以用較為易懂的邏輯寫詩，但可能失去詩味。當我翻開這本詩集，居然欲罷不能，拍掌叫好，極想推薦。因為我發現這本詩集開啟讀者聯想力、想像力，並運用這些能力讀懂詩句，文字易懂卻不失詩意。讓我們看看這首詩：「多年以後╱她吻他時的感覺╱仍像吻一隻青蛙」〈童話後遺症〉。這首詩諷刺了童話，在真實人生中的愛情，本質是青蛙，再怎麼吻許多年也不會變成王子，「多年以後」表示女子努力著、滿懷期待，卻只能面對現實。甚至，這麼多年連童話的愛情也缺乏，象徵兩人之間極大落差，這不正呼應了題目？令人心碎，卻又不得不承認世間上普遍存在著「童話後遺症」。詩的文字易懂，但以比喻、象徵、轉化讓三句詩透露感情世界，加上詩題讓詩意充足。

　　這本詩集相當接地氣，內容上該嚴肅該輕鬆該無厘頭都符合「青春」的特質，青春關注愛情，情思滿滿，卻也思索著人間真相，叩問哲學命題，另一方面想像天馬行空，常天外飛來一筆，更常搞笑。文字上直接坦率，這種「真誠」反而產生幽默笑果，例如〈新衣〉：「請不要╱在我肩上哭泣」。新衣總是小心翼翼保護著，詩裡面卻說不要在我肩上哭泣，不想保護你呵護你，因為怕弄髒。這首詩說中許多人心聲，我愛新衣更甚其他人（不正表示我最愛的是自己？）我不會在弄髒新衣的場合穿啊！這麼普通有如詠物詩的題目卻寫出人的心理反應，幽默又誠實。高明的幽默往往來自自己，並且以一種認真的態度說明，例如〈真的非常難過〉：「忘記你╱為什麼這樣容易？」可見得這段感情實在浪費青春，分手無需時間療傷，真是太難過了。假牙的詩題和內容緊密扣合，缺了一部分就少了詩味，成了簡單的白話。〈小偷〉這首詩延伸聯想名家詩作，並以題目點出答案：「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馬的窮光蛋╱整間房子沒一件值錢東西╱老子今天真是倒楣透頂」把一首高中生都讀過的詩急轉直下變成小偷，前後聯想巧妙，有畫面有對話有情節，語言直接，使用飛白，讀來好笑。

　　本詩集在內容安排上有其「巧思」，書開頭的目錄頁沒有各首詩詩名、頁數，只有〈目錄〉：「風」。讀完回頭看，我終於懂了，詩的順序「亂」排如風，但讀起來卻感覺到一股情緒的風牽引著，因為假牙在長詩之後接著幾首短詩、圖像詩，這樣長短交錯、形式交錯的編排順序之下，讀起來反而有種節奏感，整本詩集就是一首風一般的詩，讀者不因連續長詩閱讀而疲累，難怪目錄頁本身就是一首詩，詩的內容是「風」。本書的巧思不只一處，例如封面以作業簿形式印刷，封底校訓「忠孝仁愛禮義廉」卻少了恥，意為「無恥」，校歌內容要大家一起作夢，甚至書末「銘謝」的對象有詩裡面的人名、影響他或被引用的詩人、歌手或作家、古人與今人，你以為這只是單純銘謝？我認為這有如圖像詩，印刷大比例的「銘謝」兩字有如榜單，所有的人名是雀屏中選的名單。因為這些巧思，本書好讀好聯想之餘又好玩。在〈下午茶〉這一頁甚至一片空白，令人狐疑為何空白？這一頁相當有想像空間，下午茶不管是閒閒無事或是工作中途休息的下午茶，不正是「空白」嗎？

    假牙的長詩也有可看之處，結合了短詩對人世一針見血的優點，又有長詩構成綿密的思索，例如〈爽爽問一下〉：「你猶疑魷魚？╱還是狐疑狐狸？　　如果你的狗比你聰明╱那你會不會聽話？……如果你被利用了╱你還會不會質疑人的價值？　　如果你被拋棄了╱你會不會把自己撿回來？　　沙灘要經過多少年╱才能夠擺脫浪潮的糾纏？　　一個人要走多少路╱才總算不是一個人？」詩以諧音趣味開場，接著以不斷思辨方式叩問自己，每個思辨問題只侷限在兩行以內，因此問題必須聰明、精準，同時兼顧幽默、詩味，這首長詩在角色、立場互換之下開啟如屈原〈天問〉一般，用意正在校準自己立身處世的那條線，回過頭看題目名為「爽爽」，其實頗嚴肅。又如〈永遠〉：「直到發霉╱直到等不及海枯石爛╱直到患上老人癡呆症……」每一句話都反題，諷刺永遠都不永遠了。

　　本書當然有我不懂的詩，但當我試圖讀懂，怎麼也想不出邏輯時，我意識到假牙要表現的不就是青春的囈語、青春的無厘頭、青春的不知所云？我們都是過來人，青春有的時候可以懂，更多時候是不懂也不需要懂，假牙便以喃喃自語的詩句呈現出來，當我想弄懂時，表示我已不再青春，已經是「皆要有解釋」的成人世界。因此，在此推薦給學生，假牙說出青春的面貌，新詩對學子而言是好玩而貼近年輕氣味的。推薦給「老師」，回到青春的不受拘束，而且老師推薦學生這本詩集，學生讀了將稱讚您是接地氣的老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