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作品選登
推薦老師：張雪嬌老師
學生姓名：詹佳鑫
學校全名：台北市立建國高級中學
作品類別：一般習作
雨季的故事
雨季來時，石頭上面長了些綠絨似的苔類。雨季一過，苔已乾枯了，在一片未乾枯的苔上正開著小小藍花白花，有細腳蜘蛛在旁邊爬。河水從石罅間漱流，流過記憶的溝渠，流過光陰的縫隙，流過陽光，流過樹影，成為澎湃的血液──當雨季有了跫音。
又是一個飄雨的靜謐午後，多愁的雨絲編織一張大網，網羅我和外公的共同記憶。外公是一位平凡的農夫，全身黝黑、扛鋤戴笠是他的形象。外公總在青龍啣來朝暾前就到田裡巡視，調皮的我喜歡穿著拖鞋在田埂上跑呀跳呀，看著魚鱗也似的晨雲，嗅著清新醒腦的草薰，偶爾和外公坐在柏油路上，一邊吃著饅頭一邊觀望田景。鄉村的寧靜讓我深深著迷，住在隔壁的阿桃嬸每天都煮一鍋又香又濃的牛奶粥，我總是輕拉她的衣角，滾著又大又圓的眼珠子，馬上就有一碗熱騰騰的粥到我手裡。整個村子都是我的遊樂場，玩泥巴、騎鐵馬、追小白兔……，好不快活！
及至我北上求學，和外公相處的時間也漸漸少了。那天是個陰冷的雨天，外公因心臟衰竭而撒手人寰，全家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悽楚與哀痛。鑼鼓頻催，嗩吶聲急，薦亡拔苦的法事登場，向村裡的人們宣告外公的死訊。道士低沉禱念的法音和雨聲混合成聲聲悲愴，我沙啞地哭喊，雨大聲地回應。那是一段沉鬱的日子。
窗外烏雲密布，天空滾著悶雷，雨又開始訴說我和外公的故事。從枕畔的絮語到飛沫成瀑，我內心又掀起了波瀾，滔天卻又無力地跌向沙灘。正好讀到詩人湯瑪斯˙林區的《死亡見證》中的一段篇章，他在書中提及：「……埋葬老人是埋葬已知的過去，但是埋葬嬰兒，卻是埋葬未來……」我對第一句話感到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但又無法駁斥，因為這已是事實。外公的殂落，讓我了解生命遞嬗的規律。有時聞見嗩吶與弦仔的交奏，已不會有過度的驚駭或突兀的感覺，只是感到一絲的悵然，因為雨絲又把我牽回到那歡樂的兒童時代。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那天到外公的墓前祭拜，沒有陰森恐懼的氛圍，也沒有哀鬱的心情，只是平靜地慎終追遠。我安靜地燒著金紙，裊裊升起的煙霧和雨融合在一起，把我的思念藉由雨絲傳到另一個祥和的世界。雨季的跫音又近了，池塘邊有蛙鳴如誦經，雨聲如外公宏亮的嗓音。淡灰的天際和搖曳的高草連成一片朦朧，陽光仍在水湄假寐。萬物無語，雨水漸漸安靜，彷彿正醞釀著某種思念的味道。
日月運轉於四時，時間行走於大地，石頭上又有了綠絨。
雨又開始訴說我和外公的故事。聞聲思親，惜已生死別離。
張雪嬌老師評
在雨中，有共享歡愉，安詳寧靜的農村之景、天倫之樂；在雨中，亦有生離死別、痛不欲生的送禱之聲、悲悽之情。悲喜交錯的故事，款款道來，娓娓動聽，在細緻的描寫、悽楚的抒情中，又帶有一絲絲生命遞嬗的規律與無奈。或許活在當下，珍惜所有，是文章帶給我們的省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