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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推薦選登──今天,東京,天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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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一百年四月份推薦作品

九十九學年度嘉女青年文藝獎散文組

十五 黃詩雯

  

今天,東京,天氣晴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本日東京天氣將會是一整天晴朗的狀態……」

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彼岸的天氣,女孩安心的關閉顯示,思考著接下來應該怎麼打發時間。

 

今天,她和他的距離,從此岸到彼岸,只是椅子到顯示幕的距離,依舊如此接近。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朵虛妄之花。

 

窗外依舊在下雨,特別令人不舒服的毛毛雨,但事實上女孩曾經不討厭雨天,什麼時候開始厭惡,也許連她自己也忘記了。

 

「我喜歡晴天,陽光燦爛的大晴天。」軟軟黏黏的鼻音迴盪於耳邊,女孩無奈的微笑並探了口氣,機械式的打開電腦,一如往常打算用著那個日本男孩子明朗如花的笑顏來照亮整整一天。原本只是灰白的天空似乎有轉暗的跡象,微光輕輕的閃過,隨之而來的是遠方的雷聲,雨勢似乎有變大的趨勢。桌上是高高的參考書以及蒙上了灰的戲劇概論,還有幾本老舊的莎士比亞全集,女孩只是順手一推,清了清空位讓自己可以更自由的使用滑鼠。

 

點了開還沒看完的舞台劇,並沒有懷抱著太大的熱情,女孩的眼神盡是飄往窗外的天空,像是要看出一個洞似的,電腦裡的人物並沒有因為女孩的分心而停止精湛的演出,就像被開啟的音樂盒般自顧自的啟動,開幕時響亮的背景音樂拉回了女孩的注意力。

 

究竟是看著狗血、老套的舞台劇浪費時間,還是分析雷聲的遠近無聊?

 

「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女孩輕蔑的想。

 

伯爵擁有了一切,財富、名氣及愛他的妻子和孩子,可他愛上了畫家,那名一心熱衷繪畫對於他的追求毫不動心的畫家,而畫家渴望畫出傳說中的「虛妄之花」,於是伯爵拋棄了一切前往彼岸尋找了。

 

除了狗血及老套還能想出更好的形容詞嗎?

 

「花開?開彼岸。花開不見葉,有葉已無花。花葉終不見,生生相錯……」自古以來不知被使用過多少次的彼岸之花,注定是悲傷的存在,相傳此花只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

 

姑且不論傳說中的虛妄之花存在與否,一個具有一定知識基礎的伯爵,爲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喜歡自己的人越河至險惡的彼岸尋找花的這件事可能性難道不是小之又小?陷入戀愛的人果然都是愚蠢至極的,女孩在心底禁不住的暗暗吐嘈。

 

「不過,我也沒有立場去鄙夷別人呢!」女孩看著架上的CD與DVD,第二次嘆氣,伴隨的是有點悲傷的淺笑,窗外一陣雷鳴,傾盆而洩的大雨似乎喧囂著什麼。

 

(我想我,喜歡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無可救藥的迷戀著彼岸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這種瘋狂的事竟也會發生在那個擁有絕對自制的女孩身上。

 

而過於理性的個性讓女孩基本上與偶像這個詞是絕緣的,爲什麼會喜歡上那個男孩,連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帥氣?溫柔?耀眼而迷人的世界?喔!別開玩笑了,女孩深知演藝圈背後的黑暗面,更理解表面和實際的差異,真實永遠是殘酷的,會相信表面虛幻浮華的美好都是愚蠢的笨蛋。

 

到底爲什麼會喜歡他,女孩很疑惑。

 

男孩是歌手,雖然偶爾會走音,偶爾會比別人掉一個KEY;男孩還是舞者,雖然偶爾會跳錯,偶爾會和別人跑不同邊;男孩甚至還是演員,是自閉聰敏洞察真相的天才畫家、是倔強認真喜愛音樂的不良學生、是天真單純熱心助人的豆乳少年、是憎恨一切賭命報復的詐欺高手、是孝順父母義無反顧的白虎戰士、是追求真愛努力挽回的純情男孩、是冷漠崇高守護病患的醫界精英、是追逐夢想永不放棄的明星球員……是哪個才是真的?

 

哪個才是真實的他?而哪個才是她喜歡的他?女孩真的很疑惑。

(而把人家吐嘈成這樣的自己,是真的喜歡嗎?)

 

喔!她忘了男孩還是偶像……是販賣夢想的工作者。而所謂追逐偶像,就是把激情全部投入到一個人的身上,然後只看得到他這一點,於是他就成為了整個世界,至少是左右了她整個世界的磁場。

 

這種瘋狂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理性的她身上。

 

可是,這樣一來,自己的喜歡,又代表著什麼?少女殘酷而理性的對自己下了結論,無法傳達到彼岸的喜歡,什麼也不是。

 

(就算如此,也是真的喜歡……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

 

而也許,不知道理由才是真實的喜歡,理智的她替自己下了這麼個結論。

 

不是有個理論這樣說嗎?一旦知道了喜歡對方的理由,當那個理由消失之後,也就無法再繼續喜歡對方下去了,所以她是真的喜歡他,因為她不知道理由,或者她不需要理由,代表她並不是爲了什麼去喜歡他,只是單純的因為喜歡而喜歡,這樣才是真正的喜歡。

 

和其他人愚蠢地迷戀表面都不一樣,她是真的喜歡他,她想。

 

就像伯爵喜歡畫家的畫一樣,不是因為技巧高超,不是因為色彩分明,不是因為個性獨特,不是因為線條藝術,不是因為畫風迷人,在這個紛雜的世界中,看見了那唯一的一點,僅僅只是因為喜歡,不知道理由的喜歡。

 

就像女孩的喜歡一樣,真正的喜歡。

 

然而不管是誰,一般的規律就是理智與情感成反比,當我們所能擁有的激情一樣的多,那麼我們所能擁有的理智也就幾乎是一樣地少了。

 

但是這樣的情感、這樣的喜歡,不就意味著喪失了理智嗎?那這樣,自己又有什麼指稱其他人是愚蠢的呢?而在男孩的眼中又會是如何呢?是不是就像巫女憧憬少司命一樣,人與神,狂熱者與偶像,此岸與彼岸,舞台下與舞台上,在整個故事裏,開始是男孩的,過程是男孩的,結局也是男孩的。

 

而女孩不過是一個過於投人的觀眾而已。

 

(就如同我看待他人的瘋狂一樣,也許在你眼裡,我也不過是另一個,過於瘋狂的人。)

 

你是最閃亮的唯一,而我只是你永遠不會得知的之一。

 

不知道爲什麼女孩想起了仲夏夜之夢的妖精Puck,也許追逐偶像的過程一樣,那個喜歡惡作劇的妖精Puck,努力地幫仙王做牛做馬,仙王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老是惹出一堆麻煩令人頭痛的妖精,永遠是眾人的笑柄。如果她沒記錯,仲夏夜之夢可是莎士比亞那老頭有名的喜劇,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劇,可她看完卻只是一個人靜靜的淚流滿面。

 

「大家都在一起了呢!真是太好了!妳怎麼在哭啊,太感動了嗎?」

女孩不知道怎麼向慰問者怎麼述說心中的感受,也許是因為太理性了吧,她連啜泣聲都發不出來。

「那Puck呢?他最後和誰在一起了?你不覺得他好可憐嗎?莎士比亞連他感情最後的交代都沒給出來。」女孩什麼也沒說,因為這些疑問早有了答案。

 

Puck是配角,僅僅只是配角。

 

喔,對,因為Puck是該死的配角,因為莎老頭那傢伙記性不好遺忘了他,因此傳說中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定律並不適用在他身上,他只是忙東忙西成全了別人,最後自己卻孤零零的還要服侍著一堆情侶,而且他該死的還是丑角,他笑,眾人跟著他笑,他哭,眾人就笑的更燦爛了。

 

Puck你看,你有多麼可悲,女孩抹去未乾的眼淚。

 

追逐偶像不也是一樣的嗎?

 

為了聽懂男孩說的每一句話,露出的每一個神情而去學習彼岸的語言。

省吃儉用存取足夠的費用,盼望著有天能踏上彼岸的土地,只因為男孩就生在那裏,長在那裏,居住在那裏。

在男孩生日的那天大聲喊他的名字,大聲祝他生日快樂。

為男孩努力地辯駁著,只因為那些惡意的誹謗,中傷。而儘管,這些言論都沒有本事飛到彼岸,就如同女孩含著眼淚的對質、喜歡和保護都一樣,飛越不了巨大的東海到達彼岸。

 

(而這些喜歡,什麼也不是……

 

一切都只是白忙一場,而女孩也一樣,只是該死的配角,最後結果如何一點也不重要。


在絢爛的燈光下奔跑的男孩也許能感受到,台下如波浪一般揮舞的螢光棒,以及不停搖動的應援牌,舞臺下FANS的熱力。

 

但男孩永遠不會知道,在舞臺的背後,在那條長長的帷幕之後,還有一群像女孩一樣的人,她們沒有入場券,沒有應援扇,她們也沒有螢光棒。她們的手機密碼都可能故意設置成他誕生的那天日期……

沒有理由也不求回報地,情願把整個光滑美好的青春無償獻給男孩。


就算只能用單薄的想像去充實遙遠的他,就算只能永遠在男孩不知道的此岸喜歡著他……可是,就算這樣,就算是永遠的遙遠,也會繼續地應援下去。 

 

所以當Puck笑,女孩陪著他笑,當Puck哭,女孩陪著他哭。

 

在眾人都批評她追逐偶像只是愚蠢的迷戀時,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他,真正的喜歡。

 

因為人和人在一起太難,而我們沒有藉口。愛情從來不能成為藉口。

 

伯爵經歷千辛萬苦終於回來了拿著傳說中盛開在彼岸的虛妄之花回來了,當他欣喜的打開門的那一刻,看到畫家正忘情的和另一個人擁吻著。

 

沒有質問、沒有憤怒、沒有淚水,甚至連打斷對方的勇氣也沒有,伯爵只是靜靜的關上了門,然後一個人安靜的離開了。依舊熟悉的街道盛傳著那名有才華的畫家終於畫出心目中的「虛妄之花」,畫上一朵花也沒有,是剛才那人的畫像,是讓人感受到深深情感的傑作,一幅完美的傑作,伯爵苦笑著下了評論,一朵花都沒有的-「虛妄之花」。

 

就如同彼岸一般,一朵花也沒有。

 

啊,我終於明白了……」從丹田而出的明亮聲音像是雷聲般震撼著人心。

 

爲什麼?爲什麼?不是早就知道的結局嗎?爲什麼有股女孩從未感受過的力量正以她看不見的方式湧出?

 

因為人和人在一起太難,而我們沒有藉口。愛情從來不能成為藉口。

 

手上的花上還沾有紅色的液體,而彼岸沒有花,彼岸從來沒有花,伯爵手上會有花的原因只有一個。

 

(吶!你知道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朵虛妄之花。)

 

以優美的弧度被拋進河中的花,上頭的紅色汁液緩緩染紅了水面,而僅剩的只有令人哀傷的平靜和無法表達的情感。

 

(而我喜歡的是……

 

我明白了,就像在雪地裡捕捉夏蟬,在炎夏裡尋找秋實,我總以為這世上的一切,只要循著正確的道路追求,就像背負著十字架……總有一天會得償所願。然而我錯了,這世上有一種花,只能存在於夢中,每個人都追求著那種花,即使明知一世也無法觸及,卻仍然無法放棄,無法移開目光。

 

「虛妄之花」最後的台詞,她怎麼樣也忘不了,伯爵經歷了一切,最後決定把心裡那唯一的一朵虛妄之花獻給他深愛的畫家時,最後的結局,伯爵是笑著的說完台詞。而那是歷經一切、追求一世,到最後雖然仍然求不得,終於要放手的傾刻,才能展現出來的,夾雜著苦澀與祝福的笑。

 

別了,我的摯愛。願我再睜開眼睛時,能看見世人遺忘的世界,遍地開滿了……你我所追求一世的、最美的虛妄之花。

 

女孩遏止不了自己的眼淚,從一開始,到結束,她,不過是個過於投入的,觀眾。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

 

其實從來就不曾存在過的,喜歡,或是冀望已久的虛妄之花。而如果彼岸沒有花,那些悲傷的傳說又算什麼呢?

 

(傳說,梵語的彼岸花叫「摩訶曼珠沙華」,原意為天上之花,大紅花,天降吉兆四華之一……你看,其實彼岸花,一點也不悲傷啊!)

 

終幕裡靜靜飄著幾行字:「世界從來不止一個……人只要能待在他嚮往的世界裡,就未嘗不是一種幸福。雖然當我們掀開他人的故事、坐在舞台下,觀賞別人搬演的戲劇時,總會覺得舞台上的演員如此不幸,為他們憤憤不平、為他們一灑同情之淚。一旦成了故事中的主角,從自己的眼睛看出去,才發覺這些悲傷的事物對自己而言,竟也是種另類的溫柔。

 

就像Puck和仙王、就像巫女和少司命、就像伯爵和畫家,這些悲傷的故事,從來就沒有悲傷,是因為我們投射了自身的情感至人物身上,才有了情感的存在。

 

女孩對彼岸的男孩也是一樣的,或者只是因為我們都不想去面對,真實的殘酷。

 

(再理性也不想承認……我喜歡的也不過只是,我心中的那朵,虛妄之花。)

 

而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雨停了,陽光暖暖的照著大地,女孩臉上的暴雨卻絲毫未減。

 

而彼岸也是如此的吧!被男孩最喜歡的陽光溫煦的照耀著。

 

突然就在此刻,女孩有一股衝動想奔至彼岸,將自己心裡的那朵花送給那個她曾經,以為自己深愛過的男孩,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景呢?

 

あたし、あたし……この花を君に贈りたい、だって、あたし(我,我……想把這朵花送給你,因為我……」怎麼樣也無法訴說的吧,不是因為害羞、不是因為恐懼、更不是因為不知如何表達,而是那樣的情感,本來就無法用言語訴說的。

もしかして、俺のこと好き?(你喜歡我?)」而他一定會開心的收下的,以那一貫明亮的微笑。

いや、そう思ったんだけど、今はやっと自分の気持ちが分かった、それは、ただの思い込み……(不是,我曾經以為我喜歡你,但現在知道了,那只是,以為……

 

男孩也許會驚愕,但隨即一定會冷靜下來,她太了解了他了,她甚至可以想像出每一個微小的反應與男孩臉上出現的小細節。

 

でも忘れないでほしいの、その花の咲くのは、全部君のためなの(但請不要忘記,那朵花,是因為你才盛開的。)」

 

(得快點學會日文才行呢!這樣才能知道你最後的反應……再理性、再了解都無法預測的,最後的反應……

 

而今天,她和他的距離,依舊從此岸到彼岸,只是椅子到顯示幕的距離,如此遙遠。

 

他一定會開心的收下花的,一定、一定……

在他最喜歡的陽光下……

 

(而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你。

 

不是因為仙王終於看見了Puck,

不是因為少司命終於理解了巫女,

更不是因為畫家終於回心轉意愛上了伯爵……

 

而理由,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卻不小心喜歡上了,那朵因你而盛開的-虛妄之花。)

 

「啊,我終於明白了……」

 

望著與彼岸相連的湛藍天空,女孩只是輕輕抹乾了眼淚,淺淺的笑著,打從心底的微笑:「因為今天,東京,天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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