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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101年9月份推薦作品
屏東女中第七屆雨豆文學獎散文組
佳作
202林莫晏
您
時間是一條河，我們在其中載浮載沉。曾經那樣濃烈鮮明，也經不住那不絕的水流，過往的猖狂不再，留下的是那經歷過的內斂與沉穩。
坐在餐桌前，一片靜默，不久，傳來碗筷間碰撞的聲響。手心微微冒著汗，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因為這只有兩人的時刻？悄悄的，掀起眼簾，你正夾了一筷子的菜往嘴裡放，那用力的手微微顫抖著，你說，這是工作留下的老毛病，可我知道，那是你過往年少輕狂遺下的痕跡。才染過的頭髮又添了絲銀白，眉間習慣性的聚攏，膚色好像又黑了些，看似和往常一樣，卻多了些不同。
「吃飯別咬筷子！」突然一聲，望進你的眼，你皺著眉盯著我，僅僅不說話，就能感受到你的不容反駁。
「喔。」趕緊垂下眼，細嚼口中的米飯，耳邊依舊只有碗筷間爭論的聲音。
你的眼神仍然讓我畏懼。
新聞持續播著，但我們仍為上一個報導爭辯。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不再如此刻這般自在？而我，是如此的冀望。
那時，剛上了小學，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空間，我是雀躍也期待著，期待第一次獨自一人的夜晚。躺在床上，壁上的小夜燈努力的照亮整個室內，床前放著我的書桌，翻過身，一幅山水屏風盡入眼底，那是母親的嫁妝。
雨打在窗上，一陣一陣的風吹著，房門似在向我抗議。第二個夜晚，颱風來襲。停電了，一片漆黑，濕悶的空氣令人難受，但我不敢掀開被子，緊緊抓著被緣，我睜大雙眼，盯著窗外，那一道一道的閃電是唯一的光亮。胸口的恐懼不停膨脹，我在發抖，整個房間是那麼悶熱，身上汗流不止，緩緩移動雙腳，我打開那轟轟作響的房門，無止盡的黑暗在眼前展開，風雨聲不斷，整顆心臟提到了胸口頂端，彷彿只要再一次的驚嚇，它便要跳出，無法呼吸了，兩隻腳釘在地板上。忽然，前面的樓梯口出現微光，隨著沉穩的腳步聲漸漸擴大，我聽見了我的心跳加速，強烈的光線刺入眼底，我捨不得閉眼，任那溫暖將我的雙眼刺得發痛。樓梯間迴響著啜泣聲，那一聲嘆息彷彿不曾存在，但我，聽見了。是你，你對我的疼惜。
我已好幾天沒看見你，你是否也對這樣的局面感到悲傷？
母親在昨日離開了，我沒哭，之前的爭吵，我早有預料。而我，選擇了留在你身邊。每日仍如往常一樣，但卻也不一樣了。無形中，有一道牆將我們隔開。在學校我認真上課，放學後我上安親班，假日參加才藝班，我的時間被學習佔滿，回到家只剩滿身疲憊，你可知曉？因為這樣，在夜裡我不會有力氣想念，因為這樣，我才能不見到你。你不曉得我在暗夜裡總是哭著睡去，你不知道我在學校受了多少委屈，我從未告訴你，這是對你的報復，我讓自己不再靠近你，我要我們彼此有著那跨不去的距離。
我從不恨，只是有些怨你。
國中，青春的叛逆期，那是我第一次允許自己對你的坦白。
從國中邁向高中，那是人生的第一次重大選擇，那是第一個里程碑，而我也早已決定，繪畫，那是我全部的熱情。國三的生活是乏味的，是枯燥的，卻也忙碌著。一疊疊得的考卷，一次次的模擬考，然而我卻沒被這些壓得喘不過氣，因為我已將所有熱忱投入在繽紛的色彩，隨之而來的，是那分數一次比一次的成績。
你正瞪大你的雙眼看著我，那掐在你手上的，是名為「模擬考成績單」的一張紙，沒有人說話，我知道，這是你生氣的前兆。那是我們第一次的爭吵，你大聲問我，試圖從我口中問出你想要的回答，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出你在這家中所具有的影響力，即使你不必這樣做。我終於說出那在我腦裡發酵已久的想法，你也正我如我猜想的，反對我所有的一切，也反對了我。你禁止我再往畫室跑，時時刻刻叮囑我念書，可你忘了，我們是如此相似，如你，我又怎會妥協？我們骨子裏都是那般倔強。我不再同你說話，不再和你處在同一個空間，成績一落千丈，我心底只有個想法:
「你不給我喜愛的一切，我又何必給你想要的？」
你妥協了，那是你第一次讓步，因為我。
一手拿著菸，一手對著電視比著，你的政治立場總是那樣強烈，如同在家中，你是絕對的存在。令人畏懼，卻渴望向你親近，對你，這樣的矛盾讓我不知所措。鼻間滿是煙味，是你抽了一生的老牌子，是你的味道，在夜裡懷抱我睡，在我生病時陪伴的氣味，其實你一直都在。你從未說出任何一句關心，但你的關愛已將我包圍，若沒有，那在我被病痛折騰時，出現的第一道身影是誰？你的慌張、無措只為我。
晚風輕拂，放置在菸灰缸在的菸頭星星閃爍，似不甘心就此熄滅。你緩慢的走上樓梯，這陣子吃的藥比往常來的久，來的多。一絲驚慌瞬息而過，我害怕你的離去。就此停住吧！願歲月不在你臉上留下刻痕，願時間不再催促我長大，請讓我靠在你的背上，與你相依；請讓我追逐你的步伐，隨你而去。
啊!你是我心底的最深處。我的父親。
老師講評：汪惠蘭老師、翁瓊雅老師、李佳信老師、施志諺老師
1. 結構的安排經營得宜，面對著眼前年老父親的靜默孤獨，回憶起幼年父親對自己疼惜的情景，營造出一種昨是今非的錯覺。與父親之間的相處，時而如冰，時而似火，呈現出親子關係維繫的微妙之處，尤其在父母離異之後，單親家庭親子相依相伴的真摯情感，在平實淡筆中，流露感謝父恩的濃意。
2. 「藉景抒情」、「以景襯情」是本文最為成功的寫作手法，如「不甘心熄滅」的菸，似乎在暗示作者心目中的父親即使再辛勞，健康已堪虞，仍靜靜堅忍地守護著他的寶貝；而在敘事上能聚焦於數個生活上具代表的小瑣事，來摹狀父親的性情、形象以及父女相處的互動，顯現作者對父親的細膩觀察，並藉此描繪出從小到大的親情變化，頗具有感染力。每一件事的發生，都讓作者更深一層瞭解她最愛的父親，或許正是這個緣故，作者選用「您」想來表達她其實是深愛父親的。
3. 本文最大的問題在於題目單一個「您」字的訂定。以第二人稱作為題目，如何開展內文並掌握題旨發揮，是令人費疑的。如此游移在題文如何相應的邊緣上，更顯其過度「立異」。而且寫作文題與內容不相協又是創作上的一大忌諱，全文未曾提及任何「您」（都是你），而題目赫然一個「您」字，無疑對全文的精彩是打了一個很大的折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