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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言堂/在移動的世界中做行走的樹 ─評胡晴舫《旅人》【聯合報╱徐淑卿】

內容

當 「旅人」首度問世時,我的旅行經驗乏善可陳。唯一一次長途旅行,卻如同蝸牛般帶著太多累積自這個島嶼的心事,也因此在不到一週的旅程中,我一直疑惑我到底 離開了沒有?眼前的布拉格景物當然不同於台北,但是一個心裡被過去綑綁的旅行者,又如何能宣稱自己離開過什麼?縱使你的護照可以證明你曾經出入國境?

這樣對移動的漠然無所知,使我懷疑當年採訪剛出版「旅人」的胡晴舫時,我能提出什麼觸類旁通的問題,足以讓作者更深入的解說這本書對他的意義。

過了十年,當我再度翻閱這本重出江湖的「旅人」時,我感覺自己這些年的心境變化,都彷如在這本書裡得到預告。在這十年的多數時間裡,我穿梭在兩個城市中。 每次到香港機場就像進行儀式般,把另一個城市的家中鑰匙收起來,然後將另一個城市的電話卡放進手機裡。還沒開放兩岸直航時的香港機場,對我來說就像轉換心 情的中途站,台北的一切暫且在這裡擱下,走入登機門,北京的生活就蓄勢待發在眼前展開。

或許可以這樣說,這十年讓我逐漸趨近「旅人」所試圖述說的事物。因為快速的移動,生活場景的隨時更換,已經不再是一種知識或嚮往,而是我們真實的處境。

當我們回憶起李白曾經形容的:「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許我們會發現,我們可能一直累積著將生命當作一場旅行的內省的智慧,但這多數是屬於時間的歷練,而卻缺乏一種屬於空間的多角度視野,嘗試在異己的眼光中不斷衝撞出對自我定位的質疑。

安土重遷的社會有一套與之相符的足以安身立命的價值觀,但是現在的我們,如同會行走的樹,不僅在自己的故鄉生長,更會經常的在不同風土中移植,這些在過去 只屬於旅行家、冒險家的生活,現在卻被多數人真實的體會。當我們探觸的邊界不斷擴大,空間如同舞台布景可以快速轉換,我們也將隨著新生活的到來,而產生新 的觀看外在事物以及我們自身的方式。

在這個意義上,胡晴舫的「旅人」超越了旅行者我來我看我記錄的層次,而是更進一步且全面的思考,這樣頻繁的移動對我們產生了什麼影響。

當我們離開時,旅途中的我跟原本的我有什麼不同?我們如何凝視另一個城市的人,又如何被凝視?我們如何夾帶過去的偏見看待一個宛如初生的新世界,這個時候你有什麼過去的事物仍然頑強的存在,又有什麼已經無聲的剝落?

人作為一個不斷累積自己生存經驗的載體,我們每一次的離開,其實都帶著一個舊世界,而所謂真正意義的抵達,也不是從進入國境開始。如果我們帶著舊有的眼睛 觀照所有陌生的場景,到底什麼改變了,什麼沒有改變?這也許不是短短旅次中可以明白的事情,而更像是拔河一般,舊的我跟新的我始終在纏繞糾葛。事實上沒有 比人心更堅強的堡壘,一個人如果刻意視而不見,就算行萬里路,也等於沒有離開過。

就如同生存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離開與返回也不是僅有詩意與浪漫的情懷,而是帶著我們所有一切的標記。我們顯示的不僅是階級或者教養,而是當我們進入如 胡晴舫所舉例的一幅畫的裂縫中所顯示的新世界時,這個世界也在促使我們思考我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人,而這也是我在閱讀「旅人」時感覺最受啟發的部分-旅行 的意義不是你走過多少城市,而是因此你看到你心深處有多少從未正視的盲點與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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