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的寫作「目標」,作者自己敘述是:「探明世界史基礎架構的建成,也就是探明使互相隔離的民族,在經過漫長歲月的分道揚鑣之後,再度聯繫上,而使他們得以交換物品,觀念,人員的那些路線。」
這段看來堂皇理性並且艱澀的語句,在序裡,作者用「白話」又說了一遍:「這本書談的是相遇──和使那些相遇得以發生的野心、想像、努力、創新這四者馳騁的範圍。」
這兩段可供對比的敘述,正好巧妙地體現了整本書的性質:主題非常嚴肅,表達卻鮮活有趣、動人心魄。這是一本大書,不僅在頁數上(494 頁),也在企圖和格局上。作者用一種「分合」史觀來描述從15萬年前智人出現,到當前21世紀的人類歷史。期間雖漫長,但無非就是《三國演義》卷首語所說 的:「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與我們慣用的概念比較不同的,是作者對於「分」與「合」的觀察角度。
從人類史的角度看,「分」(分流)其實是單一文明之影響力的擴散,而「合」(合流)則是不同文明貼近之後彼此侵染的過程。簡單來說:我認 為可以用前陣子流行的「漂書」來比方。一本書開始「漂」的時候,它的流浪與駐留,都一定會對接受者的心靈產生影響。而「合流」則在閱讀者自己的腦空間完 成;這個「分流」,必然會跟我們原有的知識「會合」,或者互相映照,或者推翻,或者覆蓋。之所以採用漂書的例子,是因為「漂書」有未知的成分,正像探險。
這是一本用地理描述的方式來寫的歷史書。所有探險家的故事都與他在地球表面的跨越足跡有關。而最偉大傑出、橫跨地表的幅度超出想像的,通 常都是無名之輩,他們是奴隸販子、盜賊、流放者、罪人,或者「聖人」──決心朝聖的僧侶。他們或迫於生計,或者是懷抱神聖理想,總之,使他們成為「探路 者」(Pathfinder),以及「開拓者」、「征服者」的理由,往往是唯一選擇,因此多半全力以赴,不計生死。而那些探險家,雖然名留青史,事實上, 他們在「探險」的時候,其實走的正是這些前人開闢出來的路線。書裡所提到的每一條傳遞不同「物品、觀念、人員」的那些道路,無一例外,第一個腳印,都是無 名者踩下的。
關於探險家,作者毫不客氣地定義:「探索者往往是怪人,或特立獨行之人,或空想家,或熱愛浪漫冒險者,或攀緣附勢欲躋身更高社會階層者,或遭社會遺棄者,或欲逃離一成不變而難以施展抱負之生活者。」 這定義,在當前,幾乎可以用來描述全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這或可以解說為我們每個人骨子裡都有探險家的基因,也可以解說為人類需要探險的理由。「這些人的 眼光都有相當的扭曲,因而能在腦海裡賦予現實世界新的風貌。」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世界藍圖,幾乎窮其一生都在試圖「尋找新世界」。這種意圖改變世界的野望,大約是人類所獨有的。
探險家們看出了尚不存在的世界,之後便去尋覓,使夢想成真。這種奠基於不存在之想像的探索,作者聲稱是「愚行不斷的活動」,然而正是這種無來由的熱血和愚行,使我們改變世界,使得人類成為最為壯闊美麗,並且不可思議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