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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嘉莎.克莉絲蒂的秘密筆記》

內容

八月,小說月推理女王未發表小說-狗狗的玩具球事件(本文選自遠流出版「克莉絲蒂120誕辰紀念版」套書中的《阿嘉莎.克莉絲蒂的秘密筆記》
八月小說月推理女王未發表小說-狗狗的玩具球事件

    * 2010-08-09
    * 中國時報
    * 【?阿嘉莎.克莉絲蒂/顏九笙/譯】

     在推理天后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1890-1976)長達八十六歲的生命裡頭,持續創作了五十六年,作品的數量跟銷量,除聖經和莎士比亞的著作外,放眼全世界無人能及。米蘭.昆德拉盛讚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術師,可以「把謀殺案轉變成娛樂消遣」。至今她的著作共被翻譯成超過一○三種語言,印行突破二十億本,風行全球。一般人嗜讀克莉絲蒂作品之後,難免也會好奇,這些林林總總,一本接著一本讓人欲罷不能、酣暢快意的小說,到底是怎麼來的?克莉絲蒂身後留下七十三本筆記,卻竟塵封多年,直到六年前才被「克莉絲蒂學專家」約翰.柯倫(John Curran)發掘,他花費三年時間辨識、爬梳,終於詳解出版「克莉絲蒂的秘密筆記」,讓克莉絲蒂迷如獲至寶,而該書中所收錄的從未發表過的兩篇作品,更是送給克迷的「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今年九月十五日,適逢克莉絲蒂一二○歲冥誕,「八月,小說月」提早慶生,今起推出克莉絲蒂專輯,除熱烈刊登克莉絲蒂未公開作品「狗狗的玩具球事件」,還要披露「推理傳教士」詹宏志的精采專文,以及影評人景翔從克莉絲蒂作品改編電影的角度,趣談她筆下的神探白羅與才女瑪波的影視舞台動腦較勁。

     1

     我總是帶著特別的興致回顧瑪蒂達.惠勒小姐的案件。只因為這個問題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自行解決了──可以說是徹底無中生有!

     我記得那是八月份特別炎熱無風的一天。我坐在我朋友白羅的房間裡,第一百次希望我們能置身鄉間而非倫敦。郵件才剛剛送來。我記得那拆信的聲音:白羅用一把小拆信刀依序裁開每個信封,就像他做任何事一樣,整整齊齊的。接著出現的會是他喃喃自語的評論,然後他手頭上的信會被分到合適的文件堆裡。這是個井井有條而單調的日常工作。

     然後變化突然出現了。這次中斷時間較長──某封信他讀了不只一遍,而是兩遍。這封信沒有照平常的方式分門別類,而是繼續留在收信人手裡。我望向我的朋友。那封信放在他膝上,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房間另一頭。

     「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白羅?」我問道。

     「Cela depend(視情況而定)。有可能你不會這麼認為。這是一位老小姐寄來的信,海斯汀,而且信裡沒說什麼-卻不是什麼都沒說。」

     「真是非常有用,」我語帶諷刺地評論道。

     「N’est ce pas(可不是嗎)?那就是老小姐的表達方式啊。她們總是在重點之外繞啊繞的!不過你自己看看吧,我很有興趣知道你怎麼看待這封信。」

     他把那封信扔給我。我一打開信,臉就微微皺了一下。這封信由四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組成,顫抖的筆跡又尖又細,還有許多塗改、刪除跟大量的畫線強調。

     「我真的非讀不可嗎?」我苦著臉問道:「這是在說什麼啊?」

     「就如同我剛剛才告訴你的,沒說什麼。」

     這項看法對我沒有多少鼓勵作用,我不情願地著手進行我的任務。我承認我沒有很仔細讀。筆跡很難認,而我靠著文章脈絡猜測就滿足了。

     執筆者似乎是一位來自小漢莫鎮金鏈花莊的瑪蒂達.惠勒小姐。她寫道,在許多猶疑躊躇之後,她自覺冒昧地寫信給白羅先生。在一番長篇大論以後,她繼續陳述她聽到白羅先生大名的方式與場所。她說,她發現這件事情讓她很難跟小漢莫的任何居民商量──而且當然了,有可能她完全搞錯,對於純屬自然的意外事件,卻賦予極端荒謬的重要性。事實上,她還毫不留情地責備自己太會幻想。不過自從狗狗的玩具球事件以後,她就不安到極點。如果白羅先生不覺得這件事根本子虛烏有,她只希望能快點聽到他的回音。還有,或許他願意好心地讓她知道他收費多少?她知道,這件事非常瑣碎又不重要,不過她的健康不佳,她的神經也不如往日鎮定,這種憂慮對她來說非常不利,她想得越多,她就越確信她是對的,雖說理所當然,她做夢也想不到要說出任何事。

     事情的梗概大致如此。我把信放下,惱火地嘆了口氣。

     「那女人為什麼不能有話直說啊?這信件的內容多愚蠢啊!」

     「N’est ce pas?這是個可悲的失敗,無法在思考過程中應用秩序與方法。」

     「你認為她到底是什麼意思?雖然這不是很重要。我猜她的寵物狗有什麼不對勁吧?無論如何,這不值得認真考慮。」

     「我的朋友,你這樣想嗎?」

     「我親愛的白羅,我看不出你為什麼會對這封信如此感興趣。」

     「不,你沒看出來。這封信裡最有趣的重點,你讀過去了卻沒注意到。」

     「那個有趣的重點是什麼?」

     「日期啊,mon ami(吾友)。」

     我再看了一次信頭。

     「四月十二日,」我緩緩說道。

     「C’est curieux n’est ce pas(這很奇怪,不是嗎)?幾乎三個月前了。」(註:如果這封信是在四月二十日寫的,白羅又在八月初收到,這句話應該是「幾乎四個月前了」。)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意義。她本來可能想寫八月十二日。」

     「不,不,海斯汀,看看那墨水的顏色。那封信是好一陣子以前寫的。不,日期肯定是四月十二日。不過為什麼沒寄出去呢?而且,要是寫信的人改變心意不想寄了,她為什麼會留住信件,到現在才寄?」

     他站起身。

     「Mon ami,天氣很熱,倫敦讓人悶死了,不是嗎?那麼,到鄉間做個小小的探險,你覺得怎麼樣?說得確切一點,到小漢莫去,我知道那是在肯特郡。」

     我實在太樂意了,所以我們就立刻動身,踏上我們的調查之旅。

     2

     我們發現小漢莫是個很迷人的村莊,就一個距離主要幹道只有兩哩路的村莊而言,保持原狀到這種程度有如奇蹟。這裡有家叫做喬治的小旅店,我們在此吃了午餐──我要很遺憾地說,是一頓難吃的午餐,鄉間客棧往往如此。

     服侍我們的是一位年邁的侍者,他是個呼吸沉重的男人,當他送上兩杯號稱是咖啡的可疑液體時,白羅開始行動了。

     「有棟房子叫做金鏈花莊,」他說:「你知道那裡嗎?一位惠勒小姐的房子。」

     「沒錯,先生,就在教堂過去的地方,你不可能錯過的。那裡曾經住過三位惠勒小姐,老式的淑女,在這裡出生長大。喔!好啦,現在她們都過世了,這棟房子也等著出售了。」

     他感傷地搖搖頭。

     「所以惠勒家的小姐們全都過世了?」白羅說道。

     「是的,先生。愛蜜莉亞小姐跟卡洛琳小姐是在十二年前,瑪蒂達小姐則是在一兩個月前。如果我可以冒昧一問-先生,您打算買下那棟房子嗎?」

     「我是有過這個想法,」白羅這麼謊稱。「不過我想那棟房子狀況很差。」

     「先生,這棟房子是老式風格,從來沒有經歷過一般人所說的現代化。不過房子狀況很好──屋頂、排水設備之類的東西,全都好好的。對於修繕費用,惠勒小姐可不會小氣,而且花園總是美得像幅畫。」

     「她很富有?」

     「喔!說真的過得很舒服呢,先生。這戶人家非常闊綽。」

     「我猜這房子是留給某個用不著它的人?一位姪女、外甥或者某位遠親?」

     「不,先生,她把這房子留給她的伴護勞森小姐。不過勞森小姐不想住在裡面,所以這房子要出售了。但他們說,現在賣房子的時機不對。」

     「每次有人要賣東西的時候,時機總是不對,」白羅微笑著這麼說,他付了帳單,同時加上一筆豐厚的小費。「你剛剛說瑪蒂達.惠勒小姐到底是何時去世的?」

     「先生,就在五月初──謝謝您,先生──還是四月底呢?她身體不好很久了。」

     「你們這裡有位好醫生嗎?」

     「有的,先生,就是勞倫斯醫生。他現在年紀大了,不過我們這邊的人對他都很有好感。他說話總是很有趣,又很小心周到。」

     白羅點點頭,隨後不久我們就走進熾熱的八月陽光下,沿著街道往教堂的方向走。

     然而在我們到達教堂以前,我們就經過一棟跟道路有一小段距離的老式房子,門上的銅牌刻著勞倫斯醫生的名字。

     「太好了,」白羅說:「我們會拜訪一下這裡。在這個時間,我們應該可以確定醫生會在家。」

     「我親愛的白羅!可是你到底要跟他說什麼?先不管別的,你到底在暗示什麼?」

     「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mon ami,答案很簡單──我會發明出來的。很幸運地,我有豐富的想像力。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eh bien(好吧),在我們跟醫生談過以後,有可能我就會發現我沒什麼好暗示的了。」(1)

     iii

     勞倫斯醫生是個大約六十歲的人。我把他看成是缺乏野心又仁慈的那種人,腦筋並不特別聰明,卻相當穩健。

     白羅是說謊藝術的專家。在五分鐘內,我們全都以極其友善的方式聊開來了──不知怎麼的,我們理所當然地被當成瑪蒂達.惠勒小姐的親近老友。

     「她的過世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打擊。這是最令人悲傷的事,」白羅說道:「她中風了?不是嗎?」

     「喔!不是,我親愛的朋友,是黃疸性肝萎縮。病情已經開始很久了。她一年前有過一次很嚴重的黃疸病。她整個冬天都還滿好的,只是有些消化道的問題。然後她在四月底又有黃疸了,最後因此去世。對我們而言是很大的損失──她是真正老派人物的典型。」

     「喔!是啊,確實如此,」白羅嘆息著。「而那個伴護,勞森小姐──」

     他停頓了一下,而讓我們相當意外的是,醫生馬上就回答了。

     「我猜得到你在想什麼,而且我不介意告訴你,你的想法我徹底感同身受。但如果你來我這裡,是希望找出有沒有『不當影響』,那是沒有用的。惠勒小姐絕對有能力訂立遺囑──不只是在她立下遺囑的時候,一直到她去世那天為止都還是如此。希望我能提出別的看法是沒有用的,因為我不能。」

     「但你感同身受──」

     「我同情詹姆斯.格藍和茉莉小姐。我一直有股強烈的感覺,那筆錢不應該留給外人,卻不留給家人。我敢說,可能在某種狀況下,勞森小姐藉著神靈論的蠢話掌控了惠勒小姐──不過我懷疑有什麼能打官司的憑據。這只會讓你自己花掉嚇人的鉅款。我的座右銘就是,盡可能避開法律途徑。而且,在醫學上我確實幫不了你,惠勒小姐的心智完全清醒。」

     他跟我們握了手,我們走到外面的陽光下。

     「唔!」我說:「那還真是出人意表啊!」

     「確實。對於寫信給我的人,我們開始有一點了解了。她有至少兩位親戚──詹姆斯.格藍,還有一個叫茉莉的女孩。他們應該要繼承她的錢,結果卻沒有。根據一個顯然不久前才立的遺囑,全部的錢都留給那個伴護勞森小姐了。還提到神靈論,非常值得注意。」

     「你覺得那很值得注意?」

     「顯然如此。一位輕信的老小姐──神靈要她把財產留給某個特定對象,她遵從了。這讓人想到,類似的事情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1)

     在客廳裡,他低頭看著那條坐著的狗,而他的鼻子帶著懇求之情,舉向客廳的空壁爐架。「他那樣專注地盯著什麼呢?」「先生,是他的球啊。那顆球以前都擺在壁爐架上的一個罐子裡,他認為那顆球應該還在那裡。」

     勞倫斯醫生是個大約六十歲的人。我把他看成是缺乏野心又仁慈的那種人,腦筋並不特別聰明,卻相當穩健。

     白羅是說謊藝術的專家。在五分鐘內,我們全都以極其友善的方式聊開來了──不知怎麼的,我們理所當然地被當成瑪蒂達.惠勒小姐的親近老友。

     「她的過世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打擊。這是最令人悲傷的事,」白羅說道:「她中風了?不是嗎?」

     「喔!不是,我親愛的朋友,是黃疸性肝萎縮。病情已經開始很久了。她一年前有過一次很嚴重的黃疸病。她整個冬天都還滿好的,只是有些消化道的問題。然後她在四月底又有黃疸了,最後因此去世。對我們而言是很大的損失──她是真正老派人物的典型。」

     「喔!是啊,確實如此,」白羅嘆息著。「而那個伴護,勞森小姐──」

     他停頓了一下,而讓我們相當意外的是,醫生馬上就回答了。

     「我猜得到你在想什麼,而且我不介意告訴你,你的想法我徹底感同身受。但如果你來我這裡,是希望找出有沒有『不當影響』,那是沒有用的。惠勒小姐絕對有能力訂立遺囑──不只是在她立下遺囑的時候,一直到她去世那天為止都還是如此。希望我能提出別的看法是沒有用的,因為我不能。」

     「但你感同身受──」

     「我同情詹姆斯.格藍和茉莉小姐。我一直有股強烈的感覺,那筆錢不應該留給外人,卻不留給家人。我敢說,可能在某種狀況下,勞森小姐藉著神靈論的蠢話掌控了惠勒小姐──不過我懷疑有什麼能打官司的憑據。這只會讓你自己花掉嚇人的鉅款。我的座右銘就是,盡可能避開法律途徑。而且,在醫學上我確實幫不了你,惠勒小姐的心智完全清醒。」

     他跟我們握了手,我們走到外面的陽光下。

     「唔!」我說:「那還真是出人意表啊!」

     「確實。對於寫信給我的人,我們開始有一點了解了。她有至少兩位親戚──詹姆斯.格藍,還有一個叫茉莉的女孩。他們應該要繼承她的錢,結果卻沒有。根據一個顯然不久前才立的遺囑,全部的錢都留給那個伴護勞森小姐了。還提到神靈論,非常值得注意。」

     「你覺得那很值得注意?」

     「顯然如此。一位輕信的老小姐──神靈要她把財產留給某個特定對象,她遵從了。這讓人想到,類似的事情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我們抵達了金鏈花莊。這是一棟大小適中的喬治時代建築,矗立在跟街道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後面有個大花園,有一塊上面寫著「出售中」的板子釘在那裡。

     白羅按了門鈴。他的努力所得到的回報,就是屋裡傳來的一陣兇暴狗吠。不久之後,一位整潔端正的中年婦人就開了門,她抓著一隻吠叫著的粗毛犬的項圈。

     「午安,」白羅說:「就我所知,房子正在出售,詹姆斯.格藍先生這樣告訴我。」

     「喔!是的,先生,您想參觀一下嗎?」

     「如果方便的話。」

     「先生,您不用怕巴伯。要是有人到門口來他就會叫,不過他其實跟羔羊一樣溫馴。」

     確實如此,我們一進門,那條犬就跳起來舔我們的手。我們參觀了整棟房子──空房子總是像這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牆上留著掛過畫的痕跡,地板上光禿禿的,沒鋪地毯。我們發現,這位女士以為我們是這個家族的友人,她很有準備也很樂意跟我們談話。藉著提及詹姆斯.格藍,白羅非常聰明地創造出這種印象。

     我們的嚮導名叫艾倫,她顯然對已故的女主人很有感情。她以她那個階級的熱烈興致,開始描述女主人的疾病和死亡。

     「她突然就病倒了。而且受盡折磨!可憐啊!最後變得神志不清了。她會提到各種古怪的事情。那個過程有多久?唔,從她病情惡化算起一定有三天吧。不過那個可憐人,她斷斷續續地受苦好幾年了。她去年發作了黃疸病──而她的食物從來都不適合她。她幾乎每一餐以後都要吞消化藥片。喔!是啊,她受過各式各樣的折磨。舉個例,她會失眠。她以前習慣在夜裡起床,在房子裡到處走動,她真的會這麼做,因為她視力太差,沒辦法看太多書。」

     就在這時候,白羅從他口袋裡摸出那封信。他把信拿給她看。

     「妳也許認得出這個吧?」他問道。

     他很仔細地注視著她。她驚叫出聲。

     「呃,好吧,我確實承認!您就是該收到這封信的紳士嗎?」

     白羅點點頭。

     「告訴我,你怎麼會把這封信寄給我?」他說道。

     「呃,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話是真的。在出清所有家具的時候,勞森小姐給我幾件女主人曾經擁有的小東西。在這些雜物中,有個我一直很喜歡的珠母吸墨紙夾子。我把它放在旁邊的一個抽屜裡,直到昨天我才拿出來,要擺一些新的吸墨紙進去,那時候我發現這封信塞在夾子的口袋裡。那是女主人的筆跡,而且我認為她本來打算寄出去,卻把信塞進那裡就忘了──她常常會做這種事情,可憐哪。您或許會說這是健忘。呃,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想把它放進火裡燒了,自己打開我又擔待不起,而且我覺得這不干勞森小姐的事,所以我就貼上郵票,然後跑到郵筒那裡去寄了。」

     艾倫停頓下來喘口氣,那條犬發出一聲銳利的斷奏式狗吠。這聲音如此有強制力,以至於白羅的注意力一時被岔開了。當時我們在客廳裡,他低頭看著那條坐著的狗,而他的鼻子帶著懇求之情,舉向客廳的空壁爐架。

     「他那樣專注地盯著什麼呢?」白羅問道。

     艾倫笑了。

     「先生,是他的球啊。那顆球以前都擺在壁爐架上的一個罐子裡,他認為那顆球應該還在那裡。」

     「我知道了,」白羅說:「他的球……」他有一會兒都這樣若有所思。「告訴我,」他說道:「你的女主人曾經向你提過有關這條狗和他那顆球的事情嗎?讓她非常不安的某件事?」

     「先生,聽您那麼說真奇怪。她從來沒提過關於球的事情,不過我確實相信她心裡想著某件跟巴伯有關的事情──因為就在她垂死的時刻,她還打算講某件事。『那條狗,』她說,『那條狗──』然後,還有跟一幅半開的畫有關的事──沒一件事有道理。不過在那時候,可憐的靈魂啊,她神智不清,而且不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

     「你知道,」白羅說道:「我沒有在這封信應該到達的時候收到它,所以我對於許多事情都很感興趣,而且大部份狀況我都不知道。我可能會想問幾個問題。」

     到這時候,艾倫已經理所當然地接受白羅打算說的任何話了。我們轉移陣地到她稍嫌擁擠的起居室;為了安撫巴伯,我們把他渴望的球交給他,他躲在桌子底下啃那顆球,然後白羅才開始他的詢問。

     「首先,」他說道:「就我所知,惠勒小姐的最近親屬只有兩位?」

     「沒錯,先生。詹姆斯先生──您剛剛提到的詹姆斯.格藍先生──還有戴維森小姐。他們是表兄妹,惠勒小姐的外甥女跟外甥。您知道,本來有五位惠勒小姐,只有兩位結了婚。」

     「而勞森小姐完全沒有親戚關係?」

     「確實沒有,她不過就是個領薪水的伴護。」

     艾倫的聲音中有著極其明顯的輕蔑。

     「艾倫,你喜歡勞森小姐嗎?」

     「呃,先生,就這麼說吧,她不是您能討厭的那種人。她不上不下的,這種人真可憐,而且她還滿腦子神靈之類的鬼話。她們以前常常坐在黑暗中,她、惠勒小姐還有兩位皮姆小姐。她們說這叫做降靈會。唉,她病情惡化的那天晚上,她們正在進行降靈會。要是您問我,我看就是這種邪惡的無聊行為,害得惠勒小姐把她的錢留給自家骨肉以外的人。」

     「她立下新遺囑的確切時間是什麼時候?不過,你也許不知道吧。」

     「喔,是的,我知道。她還在床上休養的時候,就叫人去找律師了。」

     「在床上休養?」

     「是的,先生,因為她摔了一跤,從樓梯上滾下來。這個巴伯把他的球留在樓梯頂端,然後她踩在上面滑倒了。那是在晚上。就像我告訴您的,她常常會起床到處走動。」

     「那時候有誰在屋裡?」

     「詹姆斯先生跟茉莉小姐都在這裡度週末。那時是復活節假期,而且正好在國定假日晚上。屋裡有廚子跟我、勞森小姐、詹姆斯先生跟茉莉小姐,聽到墜樓跟尖叫的聲音,我們全都跑出來了。她嚴重地割傷了頭,背部也拉傷了。她必須躺著養病大約一星期。是的,她那時還臥病在床。接下來的星期五,她派人去找哈利戴先生來。而且園丁必須進來作證,因為基於某種理由我不能作證─她在遺囑裡有提到我──光廚師一個人作證又不夠。」(2)

     在我們離開的時候,那條叫巴伯的狗直衝到樓梯頂端,躺下來以後小心地用鼻子把他的球頂到邊緣,好讓球彈下台階。他坐在原處搖著尾巴,直到那顆球又被丟回去給他。「狗狗的玩具球事件,」白羅悄聲低語。

     「國定假日是八月十日(註:此處應為「四月」),」白羅說道,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星期五就是十四日了。然後呢?惠勒小姐有再下床過嗎?」

     「喔!是的,先生。她星期六就下床了,而且茉莉小姐和詹姆斯先生他們又來到這裡,您知道的,他們擔心她。詹姆斯先生甚至在隨後那個週末也有來。」

     「二十二日那個週末?」

     「是的,先生。」

     「那麼惠勒小姐最後病倒是在什麼時候?」

     「先生,是二十五日。詹姆斯先生在前一天離開了。惠勒小姐看起來就跟過去一樣健康──當然,消化器官除外,不過那是老毛病了。但她在降靈會以後,就突然病倒了。您知道的,他們在晚餐以後舉行了一個降靈會,後來兩位皮姆小姐回家去了,勞森小姐跟我則送她上床,並且差人去叫勞倫斯醫生。」

     白羅坐在那裡皺了一陣眉頭,然後他向艾倫要了戴維森小姐跟格藍先生的地址,也要了勞森小姐的。

     結果這三個人都在倫敦。詹姆斯.格藍是某間化學染料工廠的資淺合夥人(註:奇怪的是,這種職業非常特殊,在一宗毒殺謎案的脈絡下是很可疑的,卻不再有人提起。),戴維森小姐則在多佛街的一間美容沙龍工作;勞森小姐在靠近坎辛頓大街的地方租了個公寓。

     在我們離開的時候,那條叫巴伯的狗直衝到樓梯頂端,躺下來以後小心地用鼻子把他的球頂到邊緣,好讓球彈下台階。他坐在原處搖著尾巴,直到那顆球又被丟回去給他。

     「狗狗的玩具球事件,」白羅悄聲低語。

     一兩分鐘後,我們又在外面的陽光下了。

     「好,」我笑了一聲,說道:「狗狗的玩具球事件,總結起來終究沒什麼。我們現在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了:那條狗把他的球留在樓梯頂端,老小姐絆了一跤跌倒了──不怎麼樣嘛!」

     「是的,海斯汀,正如你所說,這個事件是夠簡單的了。我們並不知道──但我會想知道──而且我打算弄清楚的,就是那位老小姐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不安?」

     「你覺得其中有什麼蹊蹺嗎?」

     「想想日期吧,海斯汀。在星期一晚上,她跌倒了;星期三,她寫信給我;星期五,更改了遺囑。這裡有某件事情怪怪的,某件我會想知道的事。而且在十天之後,惠勒小姐就死了。如果這是一次猝死,是『心臟衰竭』所導致的一樁神秘死亡事件──我坦承我會起疑。不過她的死亡看起來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死因是長期的疾病。Tout de meme(不過,還是一樣)──」他陷入一陣沉思。最後他突然說道:「海斯汀,如果你真的希望殺掉某人,你會如何著手?」

     「這個嘛,我不知道。我沒辦法想像自己──」

     「人總有辦法想像的。比方說,想想某個特別討人厭的放高利貸者,有個無辜的女孩陷入他的魔掌。」

     「是的,」我慢慢說道:「我想人總是有可能突然怒火攻心,把某個傢伙敲昏。」

     白羅嘆了口氣。

     「Mais oui(當然啦),你就會是那個樣子!不過我試圖想像的心靈,是屬於某個很不一樣的人,一個冷血但小心翼翼的兇手,相當聰明。他會先嘗試什麼作法?唔,出了個意外,一個安排得當的意外──警方很難追查到加害者身上。不過這個作法有其缺陷,可能造成失能,卻不會致命。隨後受害者有可能會起疑,於是不能再試圖製造意外了。自殺呢?除非能從被害者手上拿到正好意思模稜兩可的文件,否則自殺是非常不穩當的。然後是謀殺,公認的謀殺。這樣做的話,你會想要有個替死鬼或不在場證明。」

     「不過惠勒小姐不是被謀殺的,說真的,白羅──」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她死了!海斯汀。別忘記──她死了!她立了個遺囑,接著十天後就死了。而在那房子裡跟她在一起的就只有兩個人(我沒把廚師算在內),兩個人都會因為她的死亡受益。」

     「我想,」我說道:「你反覆想到走火入魔了。」

     「非常有可能。巧合確實會發生。不過她寫信給我,mon ami,她寫信給我了,在我知道是什麼讓她寫了信之前,我沒辦法安心歇息。」

     在大約一星期之後,我們做了三次訪問。

     我不知道白羅寫給他們的信的確切內容,不過茉莉.戴維森跟詹姆斯.格藍約好一起來了,而且表現得毫無怨恨。惠勒小姐寫來的信,擺在桌上一個顯眼的位置。從隨後的談話裡,我猜想白羅相當任意地編造他的約談主旨。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回應你的要求,不過我要很抱歉地說,我一點都不了解你到底想說什麼,白羅先生。」格藍放下他的帽子跟手杖,有點惱怒地說道。

     他是個高大瘦削的男人,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還老,有著氣色不佳的嘴唇跟深陷的灰色眼睛。戴維森小姐是個二十九歲左右的健美金髮女孩。她似乎覺得困惑,卻沒有憤憤不平。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幫助你們,」白羅說:「你們的繼承權被別人奪走了!還跑到一個陌生人手上去了!」

     「唔,這件事早就已經結束了,」格藍說道:「我已經聽取過法律上的建議,似乎也沒什麼能做的了。而且,我真的看不出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白羅先生。」

     「詹姆斯,我想這樣說對白羅先生不是很公平,」茉莉.戴維森說:「他是個大忙人,卻放下自己的事來幫我們。我真希望他能幫上忙,不過恐怕還是無計可施吧。我們一定付不起訴訟的錢。」

     「付不起,付不起?我們在法律上還站不住腳呢。」她表哥暴躁地說。

     「這就是我介入的原因,」白羅說,「這封信──」他用指甲敲敲信件,「讓我想到一個可行的構想。就我了解,你們的姨媽本來立了遺囑,要把她的財產平分給你們兩個。但在四月十四日,她突然立了另一則遺囑。順便一提,你知道有那份遺囑嗎?」

     他提問的對象是格藍。格藍脹紅臉,猶豫了一陣。

     「是,」他說:「我知道。我姨媽告訴我了。」

     「什麼?」那女孩發出震驚的叫喊。

     白羅突然轉向她。

     「小姐,你不知道有這份遺囑?」

     「不知道,那份遺囑讓我大吃一驚。我以為我表哥也是這樣。詹姆斯,姨媽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再下個週末──復活節以後的那個。」

     「我也在那裡,你卻一直沒告訴我?」

     「沒有。我──呃,我想只有我知道比較好。」

     「你的想法還真特別啊!」

     「格藍先生,你姨媽跟你說了什麼?」白羅以他最輕柔的語調問道。

     格藍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硬著頭皮開口:

     「她說,她立了個新遺囑,把所有東西留給勞森小姐,她覺得讓我知道這件事才公平。」

     「她有提出任何理由嗎?」

     「什麼都沒提。」

     「我認為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戴維森小姐說。

     「我覺得最好不要,」他表哥硬梆梆地回答。

     「Eh bein,」白羅說:「這一切都非常奇怪。我無權告訴你們,她給我的這封信裡寫了什麼,不過我會給你們一些建議。如果我是你們,我會申請開棺驗屍。」

     他們兩個都瞪著他,有一兩分鐘沒講話。

     「喔!不要!」茉莉.戴維森喊道。

     「這太過份了,」格藍嚷著:「我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這種建議真是荒謬。」

     「你拒絕?」

     「徹底拒絕。」

     白羅轉向那女孩。

     「那你呢,小姐?你拒絕嗎?」

     「我……不,我不會說我不要。不過我不喜歡這個想法。」

     「好吧,我絕對要拒絕,」格藍憤怒地說道:「拜託,茉莉,我們已經受夠這個江湖郎中了。」

     他摸索著要找門。白羅跳上前去幫忙。當他這麼做的時候,一顆橡膠球從他口袋裡落下,在地板上彈跳著。

     「喔!」白羅喊道:「那顆球!」

     他臉紅了,看起來很不自在。我猜他無意讓那顆球被看到。

     「快過來,茉莉,」格藍吼著,現在他火氣越來越大。

     女孩拿起那顆球,然後交給白羅。

     「我不知道你有養狗呢,白羅先生,」她說道。

     「小姐,我沒有養。」白羅這麼說。

     (3)

     白羅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他停下來,盯著牆上的一幅畫。

我跟著他看。那是個用羊毛呢做成的刺繡圖樣,還蠻醜的,上面有隻牛頭

犬坐在一棟房子的台階上,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母拼出這句話:「一整夜

在外面,沒有鑰匙!」

     那女孩跟著她表哥走出房間。白羅轉身面對我。

     「快點,mon ami,」他說:「咱們去拜訪那位伴護,現在很富有的勞

森小姐。我希望在她起任何戒心以前見到她。」

     「如果不是因為詹姆斯.格藍知道有新遺囑這件事,我就會懷疑他也在

這件事裡插了一腳。最後那個週末他人在鄉下,既然他知道老小姐的死亡

不會對他有利──嗯,那就讓他擺脫嫌疑了。」

     「既然他知道──」白羅在沉思中低語著。

     「喔,是啊,他是這樣承認。」我不耐煩地說道。

     「小姐則相當驚訝他知道此事。他當時沒有告訴她還真奇怪。這真不

幸,是的,真不幸。」

     白羅確切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我並不太清楚,不過從他的語調裡,我

知道有點不對勁。然而,隨後我們很快就抵達了克蘭若依登公館。

     7

     勞森小姐就跟我先前想像的很類似。一位中年婦人,相當矮胖結實,

有張興沖沖又帶點傻氣的臉孔。她的頭髮不太整齊,而且戴著夾鼻眼鏡。

她的談話是由陣陣呼喊喘息組成,顯然斷斷續續的。

     「你們到這裡來真好,」她說:「坐這兒,你們不坐呀?有個靠墊。

喔!天啊,恐怕那張椅子並不舒適。那張桌子擋到你的路了。我們這裡就

是有點擠。」(這點無可否認。這房間裡的家具是該有的兩倍多,而且牆

上掛滿了照片跟圖畫。)「這公寓真的太小了,不過位置剛好正中。我總

是渴望有個自己的小地方。不過,唉呀,我從沒想過我竟然會得到。親愛

的惠勒小姐人真好。我不是說我對這種安排完全自在,不,說真的我不覺

得,我的良心不覺得。白羅先生,這樣對嗎?我問自己。而且說真的,我

不知道該怎麼說。有時候我認為是惠勒小姐要我擁有這些錢,所以這一定

沒問題。而有些時候──唔,人畢竟是血肉做的嘛,想到茉莉.戴維森的時

候,我的感覺就很糟,真的很糟!」

     「那在你想到詹姆斯.格藍先生的時候呢?」

     勞森小姐臉紅了,然後挺直了身體。

     「那就大不相同了。格藍先生一直非常粗魯,極端無禮。我可以向您

保證,白羅先生,這裡面沒有什麼不對的事。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情,這

對我來說完全在意料之外。」

     「惠勒小姐沒把她的意圖告訴你?」

     「沒有,真的,完全在意料之外。」

     「在任何方面,你都沒覺得有必要讓惠勒小姐──容我們這麼說,讓

她認清她外甥的缺點?」

     「白羅先生,那是什麼想法啊!當然沒有。我能請問,是什麼讓你有

這種想法的嗎?」

     「小姐,我腦袋裡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勞森小姐猶豫不決地看著他。現在回想起來,她的臉真的十分愚蠢,

嘴巴開開合不攏的那副德行就是一例。然而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卻似乎

比旁人以為的還要更聰明些。

     白羅從他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

     「小姐,你認得這個嗎?」

     「喔,這是巴伯的球!」

     「不,」白羅說:「這是我在伍爾沃斯超市買的球。」

     「呃,也對,巴伯的球確實是從那裡買來的。可愛的巴伯。」

     「你喜歡他?」

     「喔!是啊,親愛的小狗狗。他總是睡在我房間。我希望能在倫敦養

他,不過狗在都市裡不會真正快樂,不是嗎,白羅先生?」

     「我嘛,我曾經在公園裡看到某些非常快樂的狗,」我的朋友嚴肅地

回答。

     「喔!對,當然,在公園裡,」勞森小姐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要

讓他們有適當的運動非常困難。我很確定,他跟艾倫在一起,在可愛的金

鏈花莊會快樂得多。啊!這一切真是悲劇啊!」

     「小姐,你是否能講給我聽,在惠勒小姐病倒的那天晚上,到底發生

什麼事?」

     「沒什麼不尋常的。喔!對了,我們舉行了一次降靈會。有很明顯的

異象,明顯的異象。你會覺得好笑吧,白羅先生?我感覺得到你是個懷疑

論者。不過,喔!聽到那些逝者的聲音多讓人喜悅啊!」

     「不,我不會取笑的,」白羅溫和地說道。

     他注視著她興奮而通紅的臉。

     「你知道,實在很奇怪──真的是很奇怪。有某種光暈,一種閃閃發

光的霧,圍繞在親愛的惠勒小姐頭上,我們全都清楚看到了。」

     「一種閃閃發光的霧?」白羅很尖銳地說道。

     「是的,真是不得了的現象。想到後來發生的事,白羅先生,我覺得

她已經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了。」

     「是,」白羅說道:「我想她是──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他追加

了一句在我看來完全不協調的話:「勞倫斯醫生的嗅覺靈敏嗎?」

     「你這麼說真古怪。『聞聞這個,醫生,』我一邊說,一邊對他舉起

一束歐鈴蘭。然後你相信嗎,他什麼都聞不到。他說,從三年前得了流行

性感冒以後就這樣了。我說啊,『醫生,先治好你自己的病吧』這話說得

很對,不是嗎?」

     白羅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他停下來,盯著牆上的一幅畫。

我跟著他看。

     那是個用羊毛呢做成的刺繡圖樣,還蠻醜的,上面有隻牛頭犬坐在一

棟房子的台階上,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母拼出這句話:「一整夜在外面,

沒有鑰匙!」

     白羅深吸了一口氣。

     「這幅畫是從金鏈花莊搬來的嗎?」

     「是的,以前這幅畫掛在客廳的壁爐架上。親愛的惠勒小姐還是年輕

女孩的時候做的。」

     白羅說:「喔,」他的聲音整個變了,裡面有種我很熟悉的語調。

     他往勞森小姐那裡走去。

     「你記得國定假日那天嗎?復活節後的星期一,惠勒小姐從樓梯上跌

下來那晚?Eh bien,小巴伯那天晚上在外面,不是嗎?他沒進屋裡。」

     「喔,是啊,白羅先生。不過你怎麼知道那件事?對,巴伯非常調皮

。他像往常一樣在九點被放出去,而且沒有回來。我沒告訴惠勒小姐,她

會緊張的。也就是,我是第二天告訴她的,沒錯。等他安全回家以後──

那是早上五點鐘──牠來到我窗戶底下吠著,我就下樓去放他進來。」

     「事情就是這樣!Enfin(有結論了)!」他伸出他的手。「再見了,

小姐。喔!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惠勒小姐總是在飯後吃消化藥片,不是

嗎?這些藥片是什麼品牌的?」

     「『卡頓醫生的餐後藥片』。白羅先生,那非常有效。」

     「有效!Mon Dieu!」我們離開的時候,白羅喃喃自語著。「不,海斯

汀,不要問我,還不到時候,還有一兩件小事要處理。」

     他鑽進一家藥店,再走出來時手中握著一只包起來的白色瓶子。

     8

     我們到家以後,他拆開包裝。這是一瓶「卡頓醫生的餐後藥片」。

     「你看,海斯汀,那個瓶子裡至少有五十片藥片──說不定還更多。



     他走向書架,抽出一本非常大的書。有十分鐘他一語未發,然後他抬

起頭來,砰一聲把書閤上。

     「不過可以了,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發問了。現在我知道了──每

一件事。」

     「她中了毒?」

     「是的,我的朋友。磷中毒。」

     「磷?」

     「喔!mais oui──那惡魔般的聰慧正是顯現在這裡!惠勒小姐早已苦

於黃疸病,磷中毒的症狀看來就只是舊病復發。現在聽好,磷中毒的症狀

常常延遲一到六小時才發作。這邊有說──」(他又打開那本書)「『在

他感覺到不舒服以前,此人呼吸會吐出磷光』,那就是勞森小姐在黑暗中

看到的,惠勒小姐帶著磷光的氣息,『閃閃發光的霧』。然後這邊我會再

唸給你:『黃疸已傳遍全身的病人,全身症狀不僅會受磷中毒作用的影響

,還會受到伴隨血液中膽汁分泌停滯的併發症影響。從這一點看來,人們

分辨不出究竟是磷中毒還是肝病的因素,就像黃疸性肝萎縮那樣。』」(4


     我們該把這顆球送去給我們的朋友巴伯嗎?或者我們該把它放到壁爐架上?這是個紀念品,提醒我們沒有一件事瑣碎到可以忽略,不是嗎,吾友?在這一端是謀殺,在另一端就只是──狗狗的玩具球事件……

     「喔!海斯汀,這真是計畫周詳!靠著外國來的火柴,或者除蟲劑,要拿到磷並不難,而且很小的劑量就能致命。藥用劑量從百分之一到三十分之一格令不等,甚至一百一十六分之一格令都有致人於死的記錄。做一顆類似這瓶子裡裝的那種藥片,那也不會太困難。可以買一台藥片製造機,惠勒小姐她不會那麼仔細觀察。把一顆藥片放到這瓶子底層──遲早有一天惠勒小姐會吃到,把藥片放在那裡的人會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因為她在十天之內不會接近那棟房子。」

     「她?」

     「茉莉.戴維森。喔!mon am,當那顆球從我口袋裡彈出來的時候,你沒看到她的眼睛?對生氣的格藍先生來說,那顆球沒什麼意義──但對她不同。『我不知道你有養狗呢,白羅先生。』為什麼是狗?為什麼不是一個小孩子?小孩也會玩球的。不過那一點,你會說並不算是證據,那只是赫丘勒.白羅的印象。是的,不過每件事都拼在一起了。格藍先生對於開棺驗屍的想法很憤怒,他表現出來了。不過她更小心些,她不敢顯得不情願。當她知道她表哥一直都知道有那份遺囑時,她藏不住她的驚訝跟憤慨!他知道了──而他卻沒告訴她,她的罪行徒勞無功。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他沒告訴她還真是不幸?是指對可憐的惠勒小姐很不幸。這表示了她的死刑,也表示她採取的良好防範措施,像是那份遺囑,全都付諸流水了。」

     「你說那份遺囑──不,我搞不懂。」

     「為什麼她會訂下那份遺囑?mon ami,因為狗玩具球那件事。想像一下,海斯汀,你希望讓一位老小姐沒命,你設計了一次簡單的意外。那位老小姐,以前曾經踩到狗玩具球滑倒過,而且晚上會在屋裡走動。Bien,你把狗玩具球放在樓梯頂端,或許也拉一條強韌的線或細繩。老小姐失足了,尖叫一聲倒栽蔥。每個人都衝出來,其他人全都簇擁在那位老小姐旁邊的時候,你拆掉你那條斷掉的繩子。等他們回頭尋找失足的原因時,他們會發現,那顆玩具球,就在狗兒經常丟下的位置。

     「不過,海斯汀,現在我們要談到另一件事了。假設老小姐那天晚上稍早跟狗玩過以後,已把球擺在平常擺的位置,然後狗出門了──而且在外過夜。第二天她從勞森小姐那裡聽到的就是這樣。她了解到,不可能是狗把球留在樓梯頂端。她懷疑她的外甥詹姆斯.格藍,因為他的個性不算討人喜歡。她做了什麼呢?首先她寫信給我──以便調查此事。然後她改變了她的遺囑,並且告訴詹姆斯.格藍她這麼做了。她指望他告訴茉莉,雖然她懷疑的是詹姆斯。他們會知道,她的死亡不會帶給他們任何東西!對一位老小姐來說,C’est bien imagine(這是最好的想法了)。

     「Mon ami,她的遺言就是那個意思。我對英語的了解夠多,所以知道門才能半開,畫不能半開。老小姐設法要告訴艾倫她在懷疑什麼。那條狗──掛在壁爐架上的罐子上方,以狗為主題的畫──『一整夜在外面』,而且那顆球是收在罐子裡的。那是她僅有的懷疑根據。她可能以為她的疾病是出於自然因素──不過在最後一刻,她直覺認為不是。」

     他沉默了半晌。

     「喔!要是她寄了那封信就好了。我本來可以救她的,但現在──」

     他拿起一隻筆,然後抽了幾張筆記紙到他面前。

     「你打算做什麼?」

     「針對已發生的事情,我要寫下一份完整詳盡的描述,然後寄給茉莉.戴維森小姐,順便暗示,會有人申請開棺驗屍。」

     「然後呢?」

     「如果她是無辜的,就什麼事都不會有。」白羅嚴肅地說:「但如果她不是無辜的──我們會知道的。」

     9

     兩天以後,報紙上有篇報導,說有位茉莉.戴維森小姐因為服用過量安眠藥身亡。我覺得相當可怕,白羅卻相當冷靜。

     「不是這樣的,一切都自行安排得很圓滿。沒有難看的醜聞和謀殺審判──惠勒小姐不會想要這樣,她會希望保持隱私。另一方面來說,我們一定不能姑息一個謀殺犯──你們是怎麼說的?讓她逍遙法外。要不然遲早會發生另一次謀殺。兇手總是會重蹈覆轍。不,」他繼續說下去,口氣如在夢中,「這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剩下要對勞森小姐的感情下功夫──對於這項任務,戴維森小姐的嘗試倒是非常成功──直到她願意把一半的財產交給詹姆斯.格藍先生,既然他的財產被剝奪是基於誤解,他到底還是有權得到那筆錢。」

     他從他口袋裡拿出那顆顏色鮮明的橡膠球。

     「我們該把這顆球送去給我們的朋友巴伯嗎?或者我們該把它放到壁爐架上?這是個紀念品,提醒我們沒有一件事瑣碎到可以忽略,n’est ce pas, mon ami(不是嗎,吾友)?在這一端是謀殺,在另一端就只是──狗狗的玩具球事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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