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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物從史料裡活過來 專訪《餘震》作者張翎
* 2010-08-15
* 旺報
* 【記者黃奕瀠/專題報導】
數月前,《餘震》作者張翎帶著新書《金山》訪台。儘管文筆豐沛、作品精彩,獲獎無數,但知名度大開仍歸功於馮小剛對其作品的青睞。去年馮小剛宣布籌拍中國第一部IMAX電影《唐山大地震》,便根據張翎原著《餘震》改編。
「從文學來說,最能打動人的是悲劇的力量。」張翎雖然這麼說,但他的兩部作品《餘震》和《金山》仍都給了一個好的結果,對此,他表示,「太疼了,我必須要給自己一個止痛劑。」即使他清楚明白好結局會削弱文學性,但他仍得這麼做。
從導演馮小剛宣布拍攝《餘震》開始,一直到今年獲得華語傳媒文學大獎年度小說獎,張翎的文名才大開。儘管此前她已累積不少作品,但因長年旅外,遠離中國文壇,也就和市場帶點隔閡。況且,張翎雖以寫作為志,但正職是聽力康復師;雖從少時開始舞墨,但四十歲才有第一本小說出版,五十歲才成名。他認為自己屬於「厚積而薄發」那種作家,閱讀量大也需要很多沈澱,不如中國大陸作家一般多產。
版權競爭激烈
以《金山》為例,這部描述自中國廣東遠渡重洋到加拿大奮鬥的華工小說,以橫跨太平洋兩岸之廣、縱切五代人之深,耙梳了一個有血有淚的百年滄桑歷史的《金山》,一出版即受到四方好評,不僅獲獎連連,還成為繼《狼圖騰》後國際版權市場競爭最激烈的華文小說。張翎甚為欣賞的大陸知名導演張黎也準備將其改拍成電視劇。
在前言中,張翎透露先是偶見一塊華工墓碑,動念寫作,但自覺是大工程而埋在心中,不料,一次拜訪廣東開平這個僑鄉的經驗,讓他又開啟這個寫作計畫。「我的靈感被挑開,一套進去就出不來了。」張翎表示他寫作順暢,思緒流洩不止,唯一的困擾,即是各種百年前的細節,例如,當時點的是什麼燈,電什麼時候來的,這些生活細節都像小石頭一樣,讓他不得不停筆查閱各種資料,「很像在史料中打撈的感覺。」
為了書寫這部小說,張翎不停找尋華工後人,作非常多口述歷史,也不忘歷史資料的查證。他笑說,自己時常為了查個年份而翻史料,卻沈醉在歷史故事中,欲罷不能,「還好我不是歷史學家,而是個小說家。」他原先希望以歷史為前台,人物為背景寫作,然而,比對中西方的歷史資料後,才發覺他之前自以為正確的說法,往往有不同的解釋:「以華人墓場為例,中國人的說法是,洋人不願和他們葬在一起,華人只好爭取自己的墓場。」對張翎來說,這類種族歧視的觀念原來是根深柢固的,但他閱讀西方資料才知,原來華工來美洲前,都要簽一份契約,註明若不幸喪命於異鄉,七年後,仲介必須將他們的屍骨運回家。而這種儀式常讓外國人認為自己的墓園受到干擾。「這其實是文化問題,兩個文化互相不瞭解。」張翎說,他因而放棄了控訴,直接書寫人和他的命運,「我只能當個敘述的人,而非評價的人。」
政大台文所所長陳芳明便以史學家的角度,盛讚張翎的作品「以小博大」,透過小人物來看百年華工大歷史,讓人物從史料裡頭「活過來」。
勤於史料
「坊間有許多戲說系列,這些故事讓背景都虛了。」張翎表示,不需要考證、調研,逕自說故事的「戲說」對寫作者來說是個誘惑,但張翎卻寧可花時間求證細節,卻不願如此:「我想寫一本站得起來的金山。」張翎說,於是他將虛構的故事放在歷史的框架中。
陳芳明訝異一位女性,竟可書寫如此大器的小說,甚至,故事中那些男性底層人物的語言非常生動,深具說服力。張翎透露,雖然他不是廣東人,但是他為了寫作而一直觀察廣東人的各種習慣,同時他也隨身帶著《開平方言詞典》和《開平縣誌》,只要有空就翻,書都快被他翻爛了,「我是下了苦功的。」
青少年時期,因遭逢文革,張翎在工廠裡當女工,直到文革結束後才以同等學歷考上大學,而後家人鼓勵他出國看看,從此他旅居加拿大。儘管熱愛寫作,但張翎始終有份工作維持生計,例如「聽力康復師」便是他的正職:「我是個比較脆弱的作家,需要在物質環境穩定的狀態下才能創作。」
「文學夢在我剛識字的時候就有了。」張翎這麼說。儘管期望創作,但時間不斷從指尖流逝讓他慌張,終到四十歲才正式出版作品。對他來說,創作讓他這個不善於傾訴的人得以傾訴,因而充滿激情。他希望自己一輩子都能寫作,直到寫廢了,寫殘了。
在張翎繼續下個故事前,《金山》和《餘震》皆影劇化,善說故事的張翎也樂見自己的創作被能說故事的導演再創作。他曾想像,若《金山》要編成電視劇絕對要由張黎導演,不料夢想成真。「我看過張黎的《走向共和》等作品,他的電視劇作品背景都是從清末到民初的中國。」張翎解釋,當時因中西文明相遇,中國社會出現了轉變,而張黎對這些時代的社會掌握得很好。《餘震》則獲得許多導演青睞,最後由馮小剛改編,張翎說,「因為他是中國極少數幾個對文字和畫面都把握得相當準確的導演之一。他是中國最適合拍這部電影的導演。」
張翎刊登在《新京報》的一篇文章表示,「小說和電影是非常不同的兩種藝術形式。在小說裡,一百年可能一句話就交代過去了。小說家描述得最精彩的地方,卻往往讓導演不知所措。大段的場景和心理描述,在電影裡卻無法用鏡頭表現。」因此,他沒有參與改編,也認為電影離原著很遠了,但仍讓他感動:「我的小說表述的是一個疼字,而電影表述的是一個暖字。」張翎認為觀眾比較喜歡溫馨的電影,因而肯定《唐山大地震》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