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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蘇聯和俄羅斯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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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蘇聯和俄羅斯的憂慮
 
【聯合報╱李敏勇】 2011.02.12

──俄羅斯詩人葉夫圖先寇(V.Yevtushenko)的政治省思

直到今天,俄國北方的鄉下人還用那老式辭句「我憐憫你」來表示「我愛你」。有人捏造謬論說憐憫會使人降格。憐憫只使那些不知憐憫別人的人降格……

第一次讀到葉夫圖先寇(Yevgeny Yevtushenko, 1933-)的詩,是1978年。我在執編《笠詩刊》時,刊載了詩人非馬譯介的葉夫圖先寇詩集《從慾望到慾望》的選譯。

在引言裡,我被下列文字深深吸引:

我們當中誰沒有下面這經驗:你深夜回家,充滿了對世界及對你自己的厭惡──一種被布洛克(Block, 1880-1921,譯註:一位曾把自己的憧憬和俄國革命結合在一起,期待自己的國家追求真正的變革,建構自由、民主、公平、正義的福祉社會的俄國詩人。)完美地表現在下面詩行的感覺:

在路上遇到一個行人你轉頭吐口水在他臉上而停止──因你驚覺他眼裡有同樣的慾望。

突然你看到兩個年輕的影子在擁抱,那麼純潔你會以為世界上沒有一絲嘲諷、貪慾、血腥或汙穢。真的,只要全世界擁有這麼兩個靈魂,我們便沒有權利對愛的可能性失去信心。

另外的兩則葉夫圖先寇語錄,也那麼令人動容:

俄文似乎是唯一你能把你所愛的稱為「我故鄉的」唯一語言──在別的語言裡,那只保留給你出生的地方。當然了,黨正是我們出生的地方。

這樣的語言,難怪俄國詩人在蘇聯時代,為什麼那麼視流亡為嚴厲的懲罰了。

直到今天,俄國北方的鄉下人還用那老式辭句「我憐憫你」來表示「我愛你」。有人捏造謬論說憐憫會使人降格。憐憫只使那些不知憐憫別人的人降格。

記憶裡,葉夫圖先寇是到處旅行,在歐洲、英國、南美洲以及美國各地朗誦詩歌,而受到熱烈歡迎的詩人。我也曾在報紙的世界文壇通訊,看到他在義大利羅馬、在美國紐約時報廣場的朗誦會消息。

在非馬譯介的詩選裡,有一首〈我掛一首詩在枝頭〉,開頭就是:

我掛一首詩
     在枝頭。
晃盪著,
    它抗拒著風。
「把它拿下來,
       別開玩笑,」
           妳勸我。
路人走過。
     驚異地瞪著它。
這兒有棵樹
     揮舞著
        一首詩。
         ……

葉夫圖先寇的詩,適合朗誦。他被稱為「響派」的詩人,有些像馬雅可夫斯基的風格,口語,長長的行句,豐富的情緒被語言伸張也壓縮著。他在英譯的詩選版本裡,常常和瓦荏聖斯基(A.Voznesensky, 1933-)、布洛斯基(J. Brodsky, 1940-1996),以及薩瓦特斯(E. Shvarts, 1948-)並列。

我真正見到葉夫圖先寇,是2009年二月,在尼加拉瓜瑞瑞那達的國際詩歌節,他是這次詩歌節的貴賓,在活動期間特別安排了他一本西班牙語版詩集發表會,並請他在會中朗誦作品。

的確,葉夫圖先寇是朗誦詩的高手,但見他一手拿著詩集,站立起來,一面走動一面朗誦,既投入又有豐富表情的演出。親臨現場,我終於了解到他為什麼可以在世界許多國家,以朗誦詩歌吸引讀者和觀眾了。

從蘇聯時代到俄羅斯共和國,葉夫圖先寇跨越了共產體制到一般民主國家。他並不像布洛斯基一樣,在蘇聯時期得罪統治權力,先被放逐到西伯利亞,後來流亡美國。也因此,兩位詩人之間有芥蒂存在,但無損葉夫圖先寇的地位。

從〈史達林的繼承人們〉這首詩,可以看出葉夫圖先寇對於獨裁統治者陰魂的警戒心。他呼喊著:「讓史達林不會再崛起/包括過去的,史達林」,但他也憂慮「他身後/在全球留下許多繼承人」。在這首詩的結尾,令人驚悚的「當史達林的繼承人們/仍然活在這個大地上/對我而言/就像史達林仍然活在陵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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