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怎麼搞的/創作者的心靈指南
2011/02/16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大塊文化《創作,怎麼搞的》】
書名:創作,怎麼搞的
作者:茱莉亞.卡麥隆
譯者:韓良憶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10年11月25日
內容介紹:
作者茱莉亞.卡麥隆(Julia Cameron)是知名藝術創作者,她在本書以「前輩」身分,和一位年輕創作者對話。
全書九十五篇書信,談及多數創作者都曾面對的各種問題和考驗,包括「沒有靈感怎麼辦」、「如何面對創作低潮和失敗的時刻」、「如何面對批評」、「如何增加機會」,乃至於關乎現實面的「家人反對我走這一行」、「該不該找一份穩定的正職」等等。
「一天一天好好過,先做重要的事情。」
一點訓練加上很多練習、清醒冷靜的工作習慣、實際動手多於雄辯滔滔,加上全心全意地生活,藝術家為後進指出一條堅實長遠的創作之路。
新書內容搶先看:
「潮」
你果然以藝術為名封閉了自己,來信中說,你認為凡是認真的藝術家都需要「專注於工作」。就某個程度來說,誠然如此,但是可沒有無限上綱到凝視肚臍眼的程度。你寫道你正設法避免「不得不謀份差事工作」。呃,這可真不妙。你的固定差事說不定正足以讓你寫出下一部小說。
根據來信,我推測你住在套房式公寓,聽你說很「現代」,故而我猜想你的住處並無引人入勝的特色。當然,你年紀輕,或許並不想要什麼引人入勝的住處。就我所知,你說不定還挺喜歡用樹脂玻璃方塊拼成的桌子。我上一回巡迴宣傳拙著期間,住過一家可怕的旅館,室內裝潢「青春氣息洋溢」,好比說,有著亮橘色的傢俱和前面提到的那種方塊盒子。我聽說,那可是很「潮」的。
你很「潮」嗎?「潮」難道不會有點無聊乏味?
我聽來是不是像個老古板?搞不好我就是。我不過就覺得,居住空間要是太過於禪風,裡頭就不會有許多生活感。我可不敢肯定極簡的環境能讓生命欣欣向榮、活色生香,我的生活就不怎麼活色生香,但那只是我個人的生活。
我還想問你一件事。你認不認為做個藝術家看起來就得像個藝術家?我有些最好的構想是穿著睡衣時想到的,我穿的還不是基本款黑色或甚至灰色的睡衣。(聽說灰色是新興的黑色,你的衣服是灰色的嗎?)看起來,我對你的好奇心越來越熾盛,而你對我亦是越來越好奇。
創作者的「型」
你在來信捍衛你所謂的自己的「生活風格」,你的確愛穿一身黑衣,灰色的衣服也越買越多,這兩種色彩,或者該說是非色彩,「讓你自覺較像個藝術家」。
我認識一位卓越非凡的作家,其人創意十足,想法新穎,看來卻像住在郊區的家庭主婦。她身形稍微有點豐滿,剪了個正經八百的娃娃頭,我到她家過感恩節時,她繫著圍裙,模樣八成就像令堂。容我補充一句,她的廚藝也頗值得稱道,不過真正美味的,還是她的文筆。我要說的重點是,我從未見過她穿黑衣,但我確實知道她每天早上寫作。她對我說,她平均一天寫一頁,這麼一來,一年便有三百六十五頁,怪不得她能夠定期推出長篇小說。換句話說,她保有工作習慣,構成她藝術家身份的主幹的,正是這些習慣─而不是夠「潮」的外型,不是一身黑或灰。她天天都創作藝術,你呢?
小心不要投注太多心力在「看起來」像個藝術家,而放了太少在在藝術創作的本身。
沒心情照樣創作
我看我八成惹你生氣了,有時候一個基要的問題便足以令人火大。來信寫道,我問你每天的產量有多少,讓你有被逼至絕路的感覺。被逼至絕路有什麼不對呢?我倒覺得大有好處。我還是年輕作家時,截稿期─還有房租─使得我萬無一失,肯定生產得出作品。久而久之,生產成了根深柢固的習慣。我學會用「我今天創作出藝術了嗎?」,來回答「我是真正的藝術家嗎?」這個問題。
我逐漸認識到,我不必等到有心情創作才能創作。心情是捉摸不定又善於騙人的,而且根本就難以約束。在等待靈感出現而把自己累個半死的同時,大可以埋首寫作。再者,我也認識到,我的「心情」是不可靠的嚮導。壞心情往往會跟我說,我寫出的好作品很「差勁」;愉快的心情則告訴我,我寫的差勁作品很「優秀」。長期下來,我發覺我必須天天都寫,日後再整理便是。我必須學會願意在某些日子「寫得很糟」,不論如何,只管寫就對了。(這一點日後會再多談。)
你願不願意創作出差勁的藝術呢?
不知怎的,我彷彿看到你坐在你那極簡主義的公寓中,為一件將令你一舉中的、一鳴驚人的「完美」藝術作品,尋思「完美」的構想。我想像你在尋思那個精準的構想,它將令你「一飛沖天」、「炙手可熱」,給你安迪.沃荷式的十五分鐘名氣。至於我自己,我冀求生命中更多的事物,而不要那倍受眾人注目的十五分鐘。我想要每天因為自己盡了本份工作,而感到滿足,一步一腳印。(我想要像早期的鐵路養護工,每天都感覺到自己舖設了一定數量的鐵軌。)
小夥子,今天舖鐵軌了嗎?
品質交給上帝
你寫道「沒有心情」創作藝術。這事跟心情有什麼關係?又是哪種心情「適合」創作藝術呢?就好像走進一個房間,我們隨時就能夠進入任何一種心情當中,不論置身在哪裡,就可以在那裡創作藝術。
怒火激發了不少藝術─「我要讓他們好看」─而喜悅、哀愁、溫柔、憐憫,甚至覺得百無聊賴都可以激發藝術。就拿音樂這門藝術來說好了,想一想音樂可以激起多少種程度上僅有細微差別的情緒。想要激越歡欣的心情嗎?請聽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曲。需要澄澈心思?聽聽看布拉姆斯的第三號交響樂曲。想要辛酸的滋味?試試看馬勒第五交響樂曲中的稍慢板的樂章。談到音樂,你相信莫札特「一直有合適的心情」嗎?他說不定有,不過他那適合作曲的心情跟適合作愛的心情一樣的多。(他到底得為自己和他顯然縱欲過多的妻子,掙到一片能夠遮蔽腦袋的屋頂。)
試試看這樣想吧:莫札特和畢加索如此勤於創作,說不定是因為他們曉得,不管哪種心情都是適合創作藝術的心情。感到百無聊賴嗎?就針對這個主題來創作。煩躁不安嗎?針對這個來創作。悲傷?快樂?緊張?只要藝術家願意,凡此種種的心情都是創作的主題。我們以為自己必須「有靈感」,可是往往要等到我們開始著手之後,而不是之前,靈感才會翩然而至。我有位朋友總是隨身攜帶「塗鴉本」,是放得進口袋裡的小本子,她時常從那本子上捕捉到廣博的構想,而不是瑣細的想法。
創意有如電力,撳下開關,電就來了。可是,那開關不是心情,而是意願。相信我,畢加索願意創作差勁的藝術─不過,倒也不是說他常有劣作啦。狄更斯願意寫作劣文,他寫連載小說,必須在報章截稿前交稿。莫札特因為阮囊羞澀又已接受委託,匆促寫了不少樂曲。在我看來─這話你聽了會相當不順耳─藝術家就像個小工具,以我為例,說不定是部文字處理機。「藝術」在我們體內流動。多年以來,我的寫作桌都貼著一面標語牌,上書:好吧,上帝,品質就交給您管了,數量我來負責。這並不表示不就不在乎品質,可是只要我少去管「品質」的閒事,「品質」往往就比較好─而我的完美主義者,又名,我的審查員,也就是我內心那個書評人,卻老是想要管閒事。給我一個寫作的題目,我總是能寫出東西─只要我不去設法寫出好的文章。
就是這個「好」字讓藝術家動彈不得,因為這個字,我們在創作時一眼還盯著評論。藝術關乎的重點不是成果,而是過程。畢加索、狄更斯、莫札特─你以為他們會常常想著要成為「偉人」嗎?我可不這麼以為。畢加索說過:「人人皆生而為赤子,訣竅在於保持赤子之心。」小孩在玩耍的時候,不會為什麼傑作不傑作而操心。當然,你或許仍舊決心只寫傑作,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不少傑作是在不經意間完成的。
要吵,就到紙上吵
真抱歉你覺得我近來老愛澆你冷水,坦白說,你對那天晚上喝到酩酊的通篇描寫,甚至讓我看了好生疲累。好吧,我承認我是個討人厭的怪老頭─令堂八成已告訴過你─可是我也喜歡時時保持警惕。如果賽局名為創作藝術,卻跑去狂歡歡瞎搞,那可就令人氣悶了,這跟拿酒精特低的淡啤酒來魚目混珠沒什兩樣。(你要是想喝,請便,不過那玩意可沒啥勁道。)談論創作與實地動手創作是兩回事,我這會兒說的還不夠淺白嗎?我來跟你講一個案例吧。
我有位朋友想寫一本書想了三年,他擬出架構,設定筆調,整理形貌,再三構思,想出了大概。他一個字也沒寫。需不需要我告訴你他有多悽慘?還有跟他相處有多令人叫苦連天?
「閉嘴,」我終於對他說,「把它在紙上寫下來。」他也認為我是個討厭鬼,但是那本書被這樣瞎搞到無疾而終,真叫我痛心疾首。
「聽好,」我告訴他,「就假裝這本書是一盒拼圖,這三年來,你一直設法在腦子裡拼好整面圖案,手卻連一片拼圖也沒碰過。把一片片的拼圖都寫下來吧,日後你可以把它們集攏在你跟前,看看能不能拼出一座山、一棵樹或一頭老虎。」
「可是…」他對我說。(可是的後頭永遠跟著藉口,藉口又總是假冒成「理由」。)
「要跟我吵,到紙上吵,」我打斷他的話。他怒氣沖沖、老大不情願地動手寫書,而不再光只是談論這本書。書開始出現雛形,稿子越來越厚,他心情變得激昂,上一回我見到他時,整個人看來年輕許多。
要知道,藝術其實對我們大有好處。
不過,有關這人的事就到此打住。我想說的重點是,你跟你那些年輕的藝術家朋友大可以出去「喝個兩三杯」啤酒,談談你們的「藝術」,還創作有多難,卻始終連一樣該死的作品也沒有完成,這樣就太悲慘了。(而且這種事常常有。)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寫下來,畫下來,雕刻出來,譜出音符來─我才不管你選擇的媒介是什麼,就是別再光說不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