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苓與瓦幸的魔法森林/最富文學趣味的大自然書寫
2011/02/22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時報出版《苦苓與瓦幸的魔法森林》】
書名:苦苓與瓦幸的魔法森林
作者:苦苓
繪者:王姿莉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1年01月24日
內容介紹:
整整八年,苦苓從鎂光燈前銷聲匿跡,一如戰士卸甲歸野。
他遠離塵囂,來到陽光普灑的大自然,以大地為家,與森林為友。在這裡,沒人在意他的過去,他重新學習真誠看待自己、坦率面對世界。
俯瞰山林、仰望星辰、細讀荒野。苦苓將邂逅森林萬物的驚喜與過程一一記錄、書寫。全書以他和一個泰雅女孩瓦幸對話的形式,透過詼諧的筆調呈現大自然的奧妙與趣味,讀者可以從中獲得寶貴生態知識、體會大地之美,更能領略自然文學之美,以及作者童趣、純真的一面。
新書內容搶先看:
在山裡遇見熊
「你們走這條路,要小心黑熊。」
要進入這條越嶺古道時,路旁做工的人這麼說,我不以為意的笑笑,泰雅小妹妹瓦幸卻樂了:「真的會有黑熊嗎?就是那個胸前有白色V字型的臺灣黑熊嗎?」
「妳知道臺灣黑熊為什麼都有V嗎?」我逗她。
「為什麼?」
「妳看這張照片就知道了。」我把數位相機裡剛剛拍的照片放給她看,一個黑髮大眼的小女孩盈盈的笑著,舉起右手比的正是個V字。
「厚!你說我是黑熊。」她嘟起了嘴巴,一逕往步道深處走去。
越走越昏暗,越走越沉靜,這條路似乎人煙罕至,說不定……真的會有黑熊出現呢,那可怎麼辦好?
「瓦幸,如果我們真的碰到黑熊,那怎麼辦?」
「嗯……我看過一個童話故事,有兩個人碰到黑熊,其中一個人就裝死……那我就裝死好了!」
「可是黑熊最喜歡吃腐肉,妳裝死不就直接被牠吃了?」
「是哦,那我想想看,啊,另外一個是爬到樹上去,爬樹我最厲害了,我就爬到樹上去!」
「可是黑熊也會爬樹啊,妳在電視上沒看過嗎?」
「對耶,」她俏皮的吐吐舌頭,「那怎麼辦?那……只好拚命跑囉!」
「喂,熊的時速可以跑到五十公里,妳跑得過嗎?」
「哇,比我亞爸(泰雅語:爸爸)載水果的車子還快,我一定跑不過……」小女孩烏黑的大眼睛忽然轉呀轉的,「不管,如果我們碰到黑熊,我還是跑!」
「就跟妳講跑不過黑熊了。」我兩手叉腰,瞪了她一眼。
「我不必跑的比黑熊快,只要比你快就行了!」
「哈哈哈哈!」我哈哈大笑,她說的還真有道理。你不必比黑熊快,只要比同伴快就可以了。瓦幸也咯咯的笑著,陰鬱的森林裡,迴盪著我們一老一小的笑聲。
「可是我亞爸說,黑熊不會吃我們的,我們又不是牠的菜。」
「對啊,其實熊說不定還更怕人呢,因為熊吃人還沒有人吃熊來得多,除非妳剛好碰到帶著小熊的母熊,媽媽為了保護小孩,就有可能攻擊人類了。」
「嗯,這樣也不是牠的錯,」小女孩咬著下唇,認真的想著,「而且是我們自己跑到牠們家裡來的,我們好像錯比較多,」她擔心的拉拉我的手,「那怎麼辦?」
「不要緊,萬一我們真的碰到熊了,首先就是要把自己的身體變大,因為動物通常不會攻擊比牠自己還大的對手,像非洲那些坐車去看獅子的人,因為車比較大,獅子就不會怎麼樣,可是人如果一離開車子,獅子一看你那麼小,吼!」我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就撲過來了!」
「啊!不要,」瓦幸趕忙蒙上兩眼,又從指縫間偷偷看著我,「那我們要怎樣變大呢?」
「例如說我們有雨衣啊,」我拿出雨衣,伸直兩手把雨衣從身後張開,身體左右搖晃,想像自己是一隻遇見掠食者,不得不張開頸傘的蜥蜴,瓦幸卻被逗的咯咯笑。
「還有還有,我們還可以發出各種奇怪、尖銳的聲音,」我拿出哨子猛吹,瓦幸的反應也快,馬上拉出我背包裡的水瓶和鐵碗,鏗鏗鏘鏘的敲打起來,刺耳的噪音響徹密林,相信就是最凶猛的巨獸也會逃之夭夭。
「如果既沒有雨衣也沒有哨子,那就只好請馬罵(泰雅語:叔叔)唱歌了,你可以唱那首最厲害的:回憶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要我唱歌?」
「因為,因為……」小女孩憋不住了,鼓鼓的雙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因為那也是奇怪的聲音啊。」
竟然輪到她整我了,我啼笑皆非,但還得把「課」上完,「如果黑熊因為這樣子暫時停了下來,我們再面對著牠慢慢的後退、後退,而且不要忘了拿出相機……」
「什麼?這時候你還有心情幫黑熊拍照,要趕快逃走了啦!」
「瓦幸妳不知道,」我又擺出「專家」的架勢了,「因為國家公園都有把黑熊登記、列管?,吶,就好像你們老師有班上所有小朋友的名字和紀錄一樣,所以如果有人拍到一張黑熊的照片,這隻熊又是他們不認識的,就可以得到十萬元的獎金哦!」
「真的?那麼好?」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問我,其實這也是我聽說的、久遠以前的事了,重點是要讓她知道,人類不應該害怕,而是應該保護包括黑熊的所有生物。
「那還用說?」她好像覺得我小看她了,「我一ㄚ ㄍ一(泰雅語:祖母)說過,我們還沒有來這個山的時候,那些熊啊鹿啊山羊啊,老早就在那裡了。」
是啊,老早就在那裡了,我悄悄握緊小女孩的手,慢慢走進了,不知道還是不是黑熊的故鄉。
凶暴的蜻蜓先生
溪谷裡,流水潺潺經過錯落的石塊,清晰透明看得見側身一條黑線的「一枝花」馬口魚,和一節黑一節白的石?(音ㄅ一ㄣ),大一點的則是斑斑點點、翻著白肚子閃現銀光的苦花,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駐留在石頭上一隻隻散開,身體卻不約而同朝著同個方向的小小直升機。
「哇!你看,好多蜻蜓哦!」泰雅小妹妹瓦幸仍然對任何新奇的景物充滿興趣,尤其在豐富的大自然裡驚喜不斷,難怪她臉上老是充滿歡笑。
「那不是蜻蜓,而是牠們的表親,叫做豆娘。」
「豆娘?可是看起來跟蜻蜓長得很像啊。」
「沒錯,因為是一家人啊,妳和妳表妹比姒不是也長得很像嗎?」
「但是人家一看就分得出來表妹和我,這個豆娘長得和蜻蜓一模一樣,你怎麼知道牠就是豆娘不是蜻蜓?」又來了,她就有一種「我不會隨隨便便相信你」的精神,這是都市裡的乖小孩不會有的特性。
「很簡單啊,妳看,停止不動的時候,翅膀向兩邊張開的,喏,像那隻。」我指著草叢裡一對有脈紋的、透明的翅翼,「那是蜻蜓。」
隨著我的手勢看過去,溪上一雙雙閃著金屬藍光的翅翼,「石頭上的那些,停下來的時候翅膀是合起來的,就是豆娘啦。」
「哦!這麼簡單,那我也會分了。」
「不只是這個不同,不過這是最簡單的分辨方式。」我看著小女孩著迷地注視著這群豆娘的樣子,忍不住又想考她:「那妳有沒有發現,牠們通通向著同一個方向?」
「對厚!為什麼會這樣?牠們有頭目在指揮嗎?」
「沒有耶,妳再想看看是為什麼?」
瓦幸左看右看,又更靠近一點,豆娘驚飛起來,不久之後落下,仍然四散的、頭尾一致的朝著溪流的方向。
她又看又想,足足靜默了好幾分鐘,只聽得到竹林裡風吹的沙沙聲,和溪水清淺流過的聲音,「我知道了!」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跌坐在竹橋上,「好啦!別那麼大聲,把豆娘都嚇跑了,知道什麼?」
「因為風嘛。」她指著溪水上游,「風是這樣吹過來的,牠們如果不順著風的方向停著,一定會被吹得東倒西歪的,原來牠們沒有頭目,風就是牠們的頭目。」
我打從心裡稱許她,不像我在學校教過的那些小孩,一不知道就立刻去查標準答案,知道答案了也不會去思考懷疑,只會背起來,考試時寫出來……
「瓦幸真棒!為了獎勵妳,我來講蜻蜓,包括豆娘也是一樣,蜻蜓老公可是很凶的傢伙。」
「是嗎? 牠會打老婆哦?」
「那倒不是。」我心中暗忖,好像除了人類,還沒有哪種動物會毆打交配對象的,「妳看過兩隻蜻蜓在一起……飛的樣子嗎?」
「有哦,我看得很清楚。」小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每當她很認真時就是如此,「公的蜻蜓會用尾巴捉住母蜻蜓的,大概像脖子後面這邊吧,」她摸著自己的後頸,用力形容,「母的被抓了一下子之後,就會把尾巴彎上來,跟公的身體碰在一起,好像……」她的臉色一亮,「好像一個心的形狀哦!好好玩!」
「那妳知道牠們在幹嘛嗎?」
她露出一臉「拜託哦,你當我是傻瓜嗎」的表情,「當然是結婚啊,不然是在摔角哦?」
我笑得差點岔了氣,「對、對、是結婚,不過昆蟲我們叫交配,或是交尾,那妳覺得牠們開不開心呢?」
「應該很開心吧?記得我亞大結婚的時候,大家都在笑,新郎也笑,我亞大也笑。」
「蜻蜓就不一定了,因為啊,蜻蜓飛來飛去的,蜻蜓老公雖然找到願意跟牠交……結婚的太太,對了,妳知道蜻蜓小姐怎麼樣選擇她的對象嗎?」
「嗯,如果像鳥那樣比顏色,蜻蜓好像都不是很鮮豔;像蟬那樣比叫聲,蜻蜓也不會叫;比體力嘛,也沒看過蜻蜓飛行大賽;那蜻蜓比什麼?捉蟲給人家吃?」
「不是,因為蜻蜓小姐,呃,蜻蜓太太要把蛋生在流得比較急的水裡,這樣水裡有比較多的空氣讓小蜻蜓可以順利孵出來,所以蜻蜓先生要想辦法占一塊地盤,水又乾淨又流得急的,如果蜻蜓小姐過來檢查合格,就可以舉行妳說的,一個心形的結婚典禮了。」
「那很好啊,你為什麼說蜻蜓老公很凶?」
「因為呀,」我趕快拾回剛才的話題,「公蜻蜓雖然和母蜻蜓交配了,卻不知道母蜻蜓之前有沒有和別的公蜻蜓交配過,那如果忙了半天,娶回來的老婆在自己辛苦占到的家裡,生下的卻是別人的小孩,不是很冤枉嗎?」
「也對。」小女孩低頭想了一下,「那怎麼辦?」
「所以公蜻蜓牠的那個……尾巴的那個……男生的……」一向口才還算流利的我卻變得結結巴巴了。
「生殖器啦!」瓦幸又瞪了我一眼,一副「你不知道課本上有教過這幾個字嗎」的不耐煩表情。
「對,生殖器,所以公蜻蜓的生殖器長得像個鏟子一樣,他在交配前會先把母蜻蜓的生殖器裡面,別的公蜻蜓留下來的,精,子。」我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先挖得乾乾淨淨的,才會開始交配,這樣就可以確保母蜻蜓生下來的,是他自己的小孩。」
「用鏟子在人家身上挖?那不痛死了!公蜻蜓果然是很凶的傢伙。」小女孩本來還一臉嫌惡,忽然又露出詭譎的笑容,「嘿嘿,不過他也是很笨的傢伙。」
「哦?為什麼?」
「他會用鏟子挖掉人家的,後來的也會用鏟子挖掉他的,那還不是一樣?那麼凶有什麼用?」
「所以啊,有的公蜻蜓會在交配完後,還一直抓著母蜻蜓的後背不放,一直到母蜻蜓在水裡下完蛋才放開。」
「有有,這我也有看過,有時候還抓很久哦,兩個人飛來飛去,我還以為牠們是依依不捨呢。」
「嘿,妳看過的還真不少。」為了不讓她太自滿,我還是少說了一句話「妳懂的還真不少」,但我由衷相信,在大自然裡生活、成長的孩子,他們的世界一定更加繽紛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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