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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啊哪啊神去村/山林裡百年不變的生命道理

內容

哪啊哪啊神去村/山林裡百年不變的生命道理
2011/04/01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新經典文化《哪啊哪啊神去村》】

 
書名:哪啊哪啊神去村
作者:三浦紫苑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11/3/30 
 
內容介紹:

平野勇氣只想靠打工過他的下半輩子,在畢業典禮結束當天,在老媽及導師阿熊的聯手策劃下,硬是被送到了位於三重縣深山裡的「神去村」裡,展開了想都沒想過的伐木生活。勇氣跟著淳樸的神去村民生活,習慣著村民們「哪啊哪啊」的口音與生活態度。工作時與一群林業大漢共事,在艱辛的林業歷練洗禮下,從一開始的「什麼鬼林業」的態度、整天想著如何逃離這一天只有一班聯外電車的山村,轉而慢慢受到這些與大自然和平共處、樂天知命的村民感染,喜歡上了「神去村」。終於,他說出了他一生中的第一句「哪啊哪啊」……


作者三浦紫苑為了能精準掌握住「神去村」的山林風貌及山林人的真情流露,創作時參考了不少白皮書,更實地遠赴山林現場探勘。「哪啊哪啊」是作者精心設計的神去方言,現實中並無此一語言。神去村的背景舞台設定在關西地區的三重縣境,靠近奈良縣交界,所以「哪啊哪啊」有著關西腔的輕腔軟調,也提示著神去村山林生活中的緩慢自在步調。作者專訪曾表示:「這緩慢步調的語感,切中符合了山林以一百年循環發展及經營的價值觀,獻給對自己未來沒有想法、沒有目的,甚至感到人生沒意義的人。」


新書內容搶先看:


第一章 名叫與喜的男人


神去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很溫和,位在最深山的神去地區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哪啊哪啊」是村民的口頭禪,這並不是在對別人打招呼,也不是隨口敷衍一聲「哪啊哪啊」,而是帶有「慢慢來嘛」、「先別急」的意思。久而久之,他們用於各種場合,甚至表達「真是悠閒舒服的好天氣」時,也只要用「哪啊哪啊」這四個字就可以了。

村民有時候會站在路上聊天。

「哪啊哪啊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對啊哪。」(對啊。)

「妳家那個又去跑山了嗎?」(妳老公已經去山上工作了嗎?)

「今日就在近處,他原本說早上就去哪啊哪啊,但這時候還在厝裡瞎混,我想吸地也沒法度。」(今天就在附近的山上,他原本說早上去慢慢工作,但現在還賴在家裡發懶,我想吸地也沒辦法,真傷腦筋。)

一開始,我就像鴨子聽雷,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神去村位在三重縣中西部,靠近奈良縣交界,村民說話都帶著關西腔,語尾都會加一個「哪」,這應該也是讓村民的言行舉止放慢步調的原因。

「你的肚子不痛了哪?」

「嗯。」

「我想你是吃撐了哪。」

「我想也是哪。」

聽到他們這樣的對話,真的會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軟下來了。

當然,再怎麼溫和的人,偶爾也會有激動的時候,這時候,在語助詞的「哪」之前,就會再加一個「呢」。「我不是說了,一年級的學生要有大人在旁邊時才能去河裡玩呢哪!下次再讓我看到,我可是會(真的)發飆呢哪!小心河童會來偷拔你們的屁眼蛋呢哪!」

我曾經目睹直紀痛斥小學生,因為神去話的語助詞有很多聽起來像「哪」的音,所以即使罵人的時候,也有一種不痛不癢的悠哉。至於直紀是何方神聖,我自然會說清楚。

不過,用「河童」來嚇小鬼會不會太猛了?屁眼蛋又是什麼?我屁股上可沒長這種東西。小鬼終究是個小鬼,照樣嚇得屁滾尿流,哭著嚷嚷:「河童好可怕,我不喜歡。我以後不敢了,原諒我哪。」會不會太單純了?簡直就是日本民間傳說的世界。

我離開從小長大的橫濱,住在神去村的神去地區差不多快一年了。突然想要把這一年所發生的事記錄下來,神去的生活在我眼中實在太稀奇了,尤其村民更古怪。他們看似溫和,卻會默默地做出一些破壞性的舉動。

雖然我不知道往後在這裡的生活是否順利,總之,我決定動筆寫寫看。與喜家那臺積滿灰塵的電腦接上電源後還可以使用,只可惜沒接網路。與喜家用的是黑色轉盤電話(我來到神去村後第一次看到實物),而且,所有的房間都沒有網路線的接座,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買電腦。是基於好奇心嗎?一定是買回來之後,覺得看說明書太麻煩,就把電腦擱在一旁了。

至於與喜又是哪號人物,我有機會再跟各位解釋。

雖然我沒寫過長篇大論的文章,但記錄這段生活,可以讓我的心哪啊哪啊(平靜)下來,也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緒。冬季期間,工作不會太忙,有很多時間可以寫作。

神去的村民之所以重視「哪啊哪啊」,應該是基於大部分人都從事以一百年為單位循環發展的林業工作,加上晚上沒有任何娛樂,天暗之後,只能早早上床睡覺這兩個理由。即使再怎麼匆忙,樹木也不會加速成長,所以,大家都吃飽睡飽,明天繼續過哪啊哪啊的日子。幾乎每個人都抱著這樣的態度。

這一陣子,我說話時,也很自然地加上「哪」的音,但我的神去話功力還很差,無法順利把他們的對話記下來,只能請各位在閱讀這本書時記住,神去的村民滿口都是神去話。

實際上,我無意分享這份稿子。但我會假裝有讀者在讀而寫下去,所以「各位切記神去的村民一開口都是神去話」,這聽起來不是挺像一回事的嗎?……算了,好像沒什麼了不起。

總之,我打算隨心所欲地把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寫下來,請各位也帶著輕鬆的心情讀下去。哪裡來的各位啊,嘿嘿。



我原本打算高中畢業後,靠打工自力更生。

我的課業成績不理想,對讀書也沒有興趣,所以無論父母和老師都從來沒有勸我:「先讀大學,再來考慮其他的事」,但我也無意進哪家公司,過那種朝九晚五的生活。想到年紀輕輕,人生就這麼決定了,心情其實超悶的。

在高中畢業典禮這天之前,我一直在便利商店打工,日復一日地過著胸無大志的生活。我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好好找一份工作,未來堪慮,周圍的人也都耳提面命地警告我,但我對幾十年後的「將來」完全沒有真實感。所以,我決定不去思考,不必自尋煩惱。當時,我並沒有想做的事,也不認為能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知道這件事,因此,我原以為畢業典禮之後,仍然會日復一日地過這種乏善可陳的生活。

沒想到參加完畢業典禮,一回到教室,班導阿熊(熊谷老師)就對我說:

「喂,平野,老師幫你安排了工作。」

我從來沒託他幫我找工作,所以「啊?」了一聲。阿熊卻說:「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不是和你開玩笑。」

沒想到真的不是開玩笑。

我被阿熊一路拖著拉回家,老媽早就將她自己的東西全都搬進我的房間裡,包括她郵購買回來之後完全沒有用過的健身器材,現在全在我的房間裡。

「你的換洗衣服和日用品已經寄去神去村了,你要乖乖聽村民的話,好好工作。對了,這是你爸給你的。」

神去村是什麼地方?老媽拿出一個白色信封,說是已經出門上班的老爸給我的,接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要把我趕出家門。信封上寫著「程儀」,裡面裝了三萬圓。三萬圓能幹什麼啊!

「別開玩笑了!」我大聲咆哮,「太不講道理了,為什麼突然趕我走!」

「『只有月亮沒有安息』,」老媽翻開手上的筆記本唸了起來,「『從窗戶窺視著我的心』。」

這是《本大爺詩集》!

我發出無聲的吶喊,跳了起來。幹!我藏在書桌的抽屜裡,老媽居然未經我同意,就擅自偷看!

「還給我!」

「不要。如果你不想我把這些內容影印發給你班上的同學看,就給我乖乖去神去村。」

沒血沒淚的魔鬼老媽居然對正值多愁善感青春期的兒子下這種毒手。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會火冒三丈。

「有意思,原來只有月亮沒有安息呢。」阿熊笑了起來,「別擔心,老師也不會告訴別人。」

人類趕快毀滅吧!這下子被老媽的陰謀暗算的我只能垂頭喪氣地離家了。

老爸減薪後,老媽希望我趕快獨立。屋漏偏逢連夜雨,住在附近的大哥、大嫂剛好生了孩子,老媽一看到長孫就眉開眼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老爸向來都是妻管嚴,我猜想他被趕出家門的日子也不遠了。

阿熊送我到新橫濱車站,推我上新幹線,在便條上寫了去神去村的方法,然後塞到我手上說:

「你一年都不能回來,保重身體,好好幹活。」

後來我才知道,家裡瞞著我申請了「綠色僱用」,這個制度會讓願意從事林業工作者,獲得國家補助款。這基本上是國家支助重新僱用移居者和返鄉者的制度,像我這種剛畢業的年輕人能夠獲選可說是例外中的例外。可見林業界的人手嚴重不足,居然核准了我這種例外。

只要林業工會或林業公司願意招收培訓生,每收一位培訓生,國家會在第一年支付給他們三百萬日圓補助款。當然,因為尚需要支付對林務一無所知的培訓生生活費用,以及指導人員的人事費用、機材費,三百萬其實並不足夠。

但在年輕人口越來越少的山村,村民看到終於有人願意投入林業時,他們都會竭誠歡迎、熱心指導。面對三百萬補助款和村民的善意、熱忱,我根本不好意思說出「我還是對林業沒有興趣」這種話,簡直就成了甕中之鱉。

我在名古屋下了新幹線,換了近鐵線來到松阪,然後又搭了從來沒聽過的地方線搖晃了半天,一路駛向深山。我仍然沒搞清楚狀況,連哄帶騙地被趕出了家門,既無助,又懊惱,更寂寞,但我還是抱著輕鬆的心情,先到便條上所寫的地址再說。我當成是趟旅行。

路途間,我用手機和朋友互傳簡訊,打發時間。

「阿熊突然要我去一個叫神去村的地方。」

「真的假的!?哇噻,會不會太酷了。」

不久之後,手機顯示「無訊號」。

收不到訊號!有沒有搞錯啊!這裡真的是日本嗎?我只好放棄傳簡訊,欣賞窗外風景。

地方線的列車只有一節車廂,也沒有導電架,更沒有輸電線。我原本以為是電車,看起來又像公車,但卻是在軌道上行駛。我越來越搞不清楚狀況了,車上沒有車掌,乘客下車時,由司機負責收票。包括我在內,從頭到尾只有四個乘客,最後只剩下一個大口吃著橘子的老太太。那個老太太也在我的前一站搖搖晃晃踉蹌地下了車。

分不清是公車還是電車的地方線,沿著溪畔的山腹行進,越往上游的方向前進,河水越清澈。我第一次看到這麼乾淨的溪流。山景漸漸現於眼前,幾乎難以察覺自己身在山中。

搭電車在群山中穿梭,所看到的景象和在森林中行駛的感覺差不多。

山上積著薄雪,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杉樹。事實上,其中混雜了不少檜樹,只是那時候我還無法分辨杉樹和檜樹。

天氣變暖時,住在這一帶的人會深受花粉症之苦吧。

我還在事不關己地為別人操心時,很快就到了終點站。那是一個無人小站,一踏上月臺,潮濕且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放眼望去,沒有任何民宅。層層的群山輪廓也隱入黑暗中。

現在是什麼狀況?我杵在老舊的車站外,遠處一輛白色小貨車一路閃著車頭燈,沿著山路開下來,停在我面前。從駕駛座走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我嚇了一跳,因為他一頭短髮染成刺眼的金色,看起來很像黑道小混混。

「你就是平野勇氣嗎?」

「是的。」

「你有手機嗎?」

「有啊。」

我剛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手機,就被他搶了過去。

「喂!」

我差一點就搶到了,但他的動作還是快一步。他拆下手機的電池丟進了樹叢,電池似乎掉進了水裡,傳來一聲「噗嗵」的水聲。

「你幹嘛!」

「哪啊哪啊,反正這裡收不到訊號,留著也沒用。」

這是犯罪吧。我火冒三丈,這個滿臉奸笑、來歷不明的男人太可怕了,我轉身走回車站。我才不要留在這種鬼地方,我要回去。

但是,已經沒有電車回松阪了。末班車是下午七點二十五分,有沒有搞錯啊?我無可奈何地走出車站,那個男人還在原地。

「上車。」他把變輕的手機還給我,「別慢吞吞的,行李呢?」

我只帶了一個裝了換洗衣服的行李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把行李袋丟上小貨車的車斗,對我努了努下巴。他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渾身肌肉結實,而且動作也很敏捷。況且,從他可以忽然把別人的手機電池丟掉的兇惡程度來看,反抗他顯然不是好辦法。

無論如何,在明天早上之前,我都無法離開這裡。我才不想睡在深山的車站裡餵野狗。我豁出去了,坐上了小貨車的副駕駛座。

「我叫飯田與喜。」

他自我介紹,沿途也只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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