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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濱的「好色」+「好詩」展演 
 
【聯合報╱謝三進】 2011.05.07
因技術革新與正典瓦解，當代詩刊、詩集出版充滿可能性，不少詩人費盡心思，企圖在文字之外尋找能為詩意「加值」的元素。紙頁間穿插繪畫、挾帶光碟、附贈紀念品……已非奇事，但這些努力果真皆能見效？2011年春季，楊小濱先後推出一本時尚詩刊與一本攝影詩集，讓圖片與詩行達到前所未有的交映關係，顯為詩行找到有力搭檔。

《無情詩》之木馬屠情記

作為《現在詩》第十期主編，楊小濱為這以「無情」為題的詩刊動不少腦筋。翻開這本看起來很「潮」的文藝刊物，融入時尚雜誌的流行感、八卦雜誌的魅惑性。然美術設計不止概念包裝那麼簡單。

《無情詩》初面市，鯨向海曾在臉書上分享「公車上翻讀《無情詩》引來鄰座側目」的經驗。路人尚且遭此春光波及，更何況讀者？美女圖當前，很難專注閱讀紙頁上的文字，有個更強大的引力作用著，讓視線不自主在詩句與圖片間拉扯。影響選讀的因素也與以往不同，既非詩人的名字，也不是竄進眼裡的幾行詩句，而是那一翻開就撞見的美女圖。《無情詩》強勢改變了讀者的閱讀習慣。或許這是楊小濱編輯時所懷藏的企圖──在無情文字與有情（慾）圖片之間，創造出對圖有意，於文字無心的閱讀狀態。

編輯者有其設想，發表作品的詩人們又是如何闡述「無情」呢？

雖說「無情」一詞所涉頗廣，但翻讀《無情詩》收錄詩作，仍以愛情為大宗。孫梓評〈謝謝關心此事〉：「謝謝關心此事：／在每一次無禮的相愛裡／你仍具體詢問我的身體／……／因為無法找回彼此／終於順利展開／新的一生」；林婉瑜〈（接下來要去哪裡？）〉：「把你棄置十月蕭颯風裡／成為一張翻飛塑膠袋／一個猥瑣飲料瓶」，如此因愛情失效而生成的冷暴力。

亦有詩作解無情以「生活」，藉荒謬時刻，倒映人類迷喪愛憎情感的狀態。沈嘉悅〈一分鐘待命班〉：「拿二Ｏ機砲對準中國漁民／我站在旁邊／像彈吉他一樣／持槍警戒」；池沫樹〈寄出〉：「一個少女／將自己的身子／貼上郵票，交給／看門的老漢／寄出。」

而最令我感到驚豔的，則為夏宇〈滿月下的少女〉、陳克華〈安裝∞客服錄音示範〉兩首，以看似失準或無關的描述勾勒感情／情慾事件，在情的主題下，創造不動用感情的語句。

Cheers！《為女太陽乾杯》

《無情詩》之後，楊小濱推出攝影詩集《為女太陽乾杯》（唐山發行）。書中與詩行「聯袂演出」的攝影作品，以各類牆面為拍攝對象──留有報紙殘痕、大規模掉漆、土木師傅用刮板刮出花紋的牆面……時間在牆上寫下費解的故事，楊小濱把它藏進鏡頭裡。

翻開《為女太陽乾杯》，不難發現作為底圖的攝影作品十分搶眼，身為傳統詩集愛用者，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閱讀起。懷疑是圖片干擾文字？然而當目光投向這些色彩與紋路，心中隨之產生舒緩或緊張的感應，其實已完成了第一層閱讀，在讀者進入文字之前，先鋪設情感基調。

比如懺悔前情的〈裸露〉：「她走進舊照片洗澡，把水攪混／像表層的泛黃。」詩句以是撥開朦霧時光，而底圖為刮花、露出水泥質地的紅牆。在此牆上我們看見紅色的漆、難以言明的刮痕、露出的水泥質地。續以詩句，便是「我給她點菸。照片在火苗裡／彎曲。『對不起』我說，／而她消逝無蹤。」傷痕與遠去。

或者〈後襲警主義〉，底圖牆面潑上黑色油漆，見此亂跡，讀者心中已經濺血。有此背景情緒，詩句得以把心路歷程繼續發展下去：「嚼了骨頭，嗆了血，拍拍手。」、「膽子不小，這樣爬閃電般的絞架──／等夠到了雲，噴泉就碎落一地！」讀者的膽量也跟著攀高、墜地。

自邁進大量印刷的時代，詩人對詩集成品的掌握僅止於字體大小、紙質選擇，似乎不存在有效推進感應程度的元素。楊小濱採用攝影作品所觸及的效果，乃是找回因鉛字而丟失的某些「情感質地」，並非僅站在文字的對面，讓照片「換句話說」。攝影圖像這一次作為詩意的質地，終於與文字站到同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