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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郎心/人,真的能成為造物主嗎?

內容

狗郎心/人,真的能成為造物主嗎?
2011/05/20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柿子文化《狗郎心》】

書名:狗郎心
作者:米凱.A.布爾加科夫
譯者:黃銘惇
出版社:柿子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05月06日
 
內容介紹:
是什麼樣的禁忌,讓《狗郎心》不得在故鄉發表,還是作者死後有人偷偷帶出國在西歐國家出版發行,才翻身紅回俄羅斯?又是什麼樣的傳世經典,讓俄羅斯聯邦現任總統梅德韋傑夫和第一副總理伊萬諾夫都愛不釋手,隨時都能背誦一小段? 

《狗郎心》就像他的創作者、二十世紀最重要且偉大的俄語作家──布爾加科夫一樣,命運乖舛、高潮迭起!它在1926年時觸怒了蘇聯當局、慘遭封殺,就算布爾加科夫拿回了手稿,但直到他去世,仍未有一家出版社敢發表;等到1968年有人將原稿偷送出國,《狗郎心》才有機會在西歐發聲;又過了20年,1987年《狗郎心》才終於能以母語重回祖國的懷抱,出版問世!

一隻被遺棄的流浪狗、一具剛剛伸直雙腿翹辮子的死屍、一位優雅的紳士教授、一個年輕俊美的醫師、一項驚悚到讓人忘了呼吸的駭人手術,換來的,是一個輝煌浪漫的理想世界,還是一場背叛所有人的虛幻蜃影?

新書內容搶先看:

在狹小的手術桌上,沙里克伸開身體躺著,牠的頭則無助地貼住白色的枕頭,那是用漆布製成的枕頭。牠肚子的毛已經被理光了。博爾緬塔爾醫生正賣力地呼吸,用機器理光狗頭部的皮毛。教授的兩隻手臂按住桌子,戴著閃亮的金邊眼鏡觀察整個過程,激動地說:

「依凡.阿諾勒多維奇!在我要切進蝶骨的時候,那是最重要的關時刻。請您先給我腦下垂體,然後立刻縫合。如果這一刻發生出血現象,我們不但會失去時間,也會失去這一條狗。不過,反正牠也已經活不成了。」教授停止說話,他瞇起眼睛,縫隙間的目光投向沙里克:狗的眼睛已經瞇成一線──眼珠裡只有憤怒的嘲笑。教授補充地說:「您知道嗎?我為牠感到很難過。您可以理解,我已經習慣牠的存在了。」

他舉起雙手,好像正想為沙里克的義舉獻上最高的敬意。他盡量小心翼翼,不讓任何塵埃掉落在他那塊黑色皮上。

在狗被剃光的皮膚上,亮光不斷地閃爍。博爾緬塔爾醫生把機器丟在一旁,掄起一把剃刀。他把剃刀擱在狗兒無助的腦瓜子上,塗上肥皂,用剃刀剃了起來。剃刀發出讓人驚悚的聲響,有些地方濺出了狗血。他剃光沙里克的頭後,就用浸過酒精的棉布擦了擦狗頭,之後他拉開狗的後爪,擦乾淨狗兒光禿禿的肚子,喘氣地說:「好了!」

金娜轉開水龍頭,博爾緬塔爾醫生快速地洗淨雙手。金娜還拿出一瓶酒精,倒在他的手上。

「我可以走了嗎?費立普.費音普波威奇!」她這麼問,眼角恐懼的餘光邊斜視著那顆被剃光的狗頭。

「走吧!」

金娜消失了,博爾緬塔爾醫師繼續急忙地進行手術。他用一條質輕的紗布,包裹沙里克的狗頭。在枕頭上,此刻出現了一顆從沒見過的狗禿頭,嘴角上還有鬍鬚的怪異狗臉。

祭司開始行動了。他挺直身子,憐憫地看著狗,說:

「現在,我的上帝,祝福牠吧!刀子!」從桌子上一堆閃亮的工具裡,博爾緬塔爾醫生掏出一支小彎刀,把它交給祭司,並且套上同樣的黑色手套。

「牠睡著了嗎?」教授問。

「是的!牠睡得很熟。」

教授的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兩眼射出銳利的光芒。他用這把刀子,在沙里克的肚子上劃了一道筆直的長線,皮的表皮立刻裂開,野獸的血噴向各個方向,博爾緬塔爾醫生趕緊走向前,用一團團紗布壓住劃開的傷口,再用鉗子鉗住傷口邊緣,就像老虎鉗夾住桌邊一樣,這樣一來,血液便慢凝固了。在博爾緬塔爾醫生的額頭上,滲出一顆顆如圓滾滾珍珠般的汗珠。教授再劃下第二刀,操弄著鉤子、鉗子與剪刀,把狗的肚子開,粉紅色與黃色的內臟剎那都暴露出來。教授的刀子在狗的腹腔內劃了幾刀,他叫喊:

「剪刀!」

剪刀在年輕醫生的手掌上閃了一下,像魔術師的把戲一樣。教授在病患的腹腔深處剪了幾下,取出帶有邊緣組織的睪丸。博爾緬塔爾醫生因為操作和激動,全身的汗水像雨滴一樣掉落;他急忙衝去前面拿一個玻璃器皿,從中取出另一對,濕答答、軟綿綿的睪丸。教授以及他的助手,兩雙手開始擺弄、捲曲一些短小濕潤的筋脈。夾子頻頻夾往彎針,發出金屬撞擊聲,一對異體睪丸被植入沙里克的身體裡頭,祭司抬起身體,用棉布捂往傷口,命令他的助手:

「您縫合傷口!醫生,快一點!」他的目光移到背後的白色掛鐘。

「我們花了十四分鐘。」博爾緬塔爾醫生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他用彎針縫合黏稠的皮膚。

兩個人像殺人犯一樣,想盡快地完成手上的罪孽。

「手術刀!」教授大聲喊叫。

手術刀似乎有生命一樣,自動跳到他的手心,這時,他的臉變得十分可怕。他齜著白牙和金牙,並且巧妙運用手術刀,在沙里克的額頭上劃出一個紅色圓圈。醫生把頭顱的皮整個揭開,露出了顱骨。

「鑽子!」教授大叫。

博爾緬塔爾醫生把亮晶晶的鑽子交給他。教授狠狠地咬緊牙,開始運用這支工具,沿著沙里克的腦袋瓜鑽洞;大概每隔一公分就鑽一個小洞,每一個洞只花他五秒鐘的時間。然後,他用一把特殊鋸子的尖頭架在第一個洞上頭,開始鋸開頭顱,就像製作婦女的首飾盒一樣。這時候,頭骨彷彿想抗議般不停地搖晃,發出吱吱的叫聲。幾分鐘以後,沙里克的頂骨被打開了。

灰色的腦子露了出來,上面佈滿綠色與藍色的神經與紅色斑點。教授的剪刀深深地鑽進腦膜,把它剪開。像飛箭一樣的血柱瞬間往上衝殺,幾乎射中教授的眼珠子,紅色的噴泉還噴濕他整個帽子。像敏捷的老虎一般,博爾緬塔爾醫生衝向前來,趕緊為流血的傷口止血。他的汗水像瀑布般流瀉,臉部肌肉隆起,顏色不一,他的眼睛在教授的手掌與排放手術工具的盤子之間來回移動。教授的樣子看起來可怕極了,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咧開的嘴色露出牙齦來。他剝開腦膜之後,手朝顱腔深處探去,從打開的顱腔中托起圓形的腦子。博爾緬塔爾醫生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他的手壓住沙里克的胸部,急切地說:

「脈搏急速降低。」

教授像頭野獸似地盯著醫生,生氣地說了什麼,不過他的手還是繼續往顱腔深處探去。博爾緬塔爾醫生拿起一支針筒,當他注入藥水時,發出很大的聲響。一支強心針戳進沙里克的心臟。

「我摸到蝶骨了。」教授咬著牙說。一雙血腥、黏稠的手套從顱腔中掏出沙里克黃色的大腦。在這個節骨眼,他看了沙里克的狗嘴一眼,博爾緬塔爾醫生打開了第二支裝滿黃色液體的針筒,它有很長的針頭。

「打在心臟嗎?」他猶豫地提出問題。

「為什麼您還問這個問題?」教授不耐煩地叫嚷。「對您來說,牠早就死亡五次了。趕快打針!難不成牠還能活?」這一刻,他亢奮的臉色活像打劫的強盜。

醫生拿出針筒,將針頭扎進狗的心臟部位。

「牠還活著,不過情況很危險。」他遲疑地喃喃自語。

「如今我們沒有時間討論牠是不是死了。」可怕的教授大聲喊叫。「現在,我的手在牠的蝶骨上。哎呀!牠反正會死……朝著尼羅河的神聖河岸……。給我腦垂體。」

博爾緬塔爾醫生給他一瓶玻璃試管,在試管的軟木塞下方,搖晃著沒有特定形狀的物體,它繫著線。教授的手俐落地從試管裡把搖晃的物體拿出來(在心裡面,博爾緬塔爾醫生這麼想:在整個歐洲,無人可以跟他比擬)另外一隻手拿著剪刀,從撐開了的兩大半大腦間深凹的深處剪下同樣一團東西。他把沙里克的腦下垂體丟在盤子裡,將新的腦下垂體和繫著的線放進兩葉大腦中間,他靈巧地用手指地把線纏了幾下,綁住腦下垂體,將它固定住。像發生奇蹟一樣,他的手指變得特別安靜地問道:

「想必牠已經死了吧?」

「牠的脈搏很細。」博爾緬塔爾醫生回答。

「注射更多的腎上素!」

教授迅速用腦膜包住狗腦膜,謹慎地合上頂骨,蓋上頭皮,最後大聲地命令:

「縫合!」

博爾緬塔爾醫生花了五分鐘的時間,把頭蓋骨縫合好,整個過程還斷了三根針。

在血液四濺的枕頭上,是沙里克沒有血色與生命跡象的臉孔,牠的頭顱有一圈傷口。教授離開手術台,像飽餐的吸血鬼一樣。他脫下一隻手套,手套冒著滾滾的熱氣,拉破了另外一隻手套,再將它丟在地板上。他按一下牆上的電鈴。金娜出現了,她把頭轉開,避免看見全身血淋淋的沙里克。

祭司用慘白的手脫掉頭上的帽子,命令道:

「立刻拿雪茄來!金娜,準備換洗衣服與熱水澡。」

他的下巴擱在手術台上,用兩根手指翻開沙里克右邊的眼皮,凝望著逐漸失去生命的瞳孔,這麼說:

「渺小。見鬼!牠還沒有死……哎呀!反正得死。喂,博爾緬塔爾醫生,我真的替這一條狗感到可惜。雖然牠有點滑頭,倒挺討人喜歡的。」


……


這是博爾緬塔爾醫生的日記記錄。

這一本很薄的筆記本只有信箋大小,裡面寫滿博爾緬塔爾醫生的親筆記事。在本子的前兩頁,所有的記錄是簡潔、精緻與準確的記錄,但是,後來的記錄卻很潦草;看起來寫得時候心情不佳,還有許多污穢的斑點。


……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點三十分。

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正在執行一項歐洲前所未有的手術。在注射氯仿之後,沙里克的睪丸被切除,植進人類的睾丸與輸精管。這些器官來自剛死去的男子,手術前四小時零四分死亡。他的年紀約二十八歲。依照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的要求,器官保存在無菌的生理食鹽水內。

隨後,實施顱骨鋸開手術,切除腦下垂體,並將死者的腦下垂體植進狗的腦部。總共注射了八單位的氯仿,一針右旋樟腦與兩針腎上腺素。注射部位是心臟。

手術目的: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進行實驗,利用睪丸與腦下垂體的交叉移植,來解釋下列問題:腦下垂體是不是可以存活,這項手術是否能促進人類器官的年輕化。

F.F.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執行手術。助手是I.A.博爾緬塔爾醫生。

在手術後的當晚,脈搏急劇下降,病患隨時可能死亡。依照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的指示,使用大劑量的右旋樟腦。


十二月二十四日。

早晨,病患狀況有明顯改善。呼吸加快一倍。體溫四十二度,在皮下注射嗎啡和右旋樟腦。


十二月二十五日。

病患狀況再次惡化。幾乎測不到脈搏,身體急速冰冷,瞳孔也沒有反應。依照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的指示,在病患的心臟部位注射腎上腺素與右旋樟腦;靜脤注射生理食鹽水。


十二月二十六日。

有些許改善。脈搏:180。呼吸:92。體溫:41。

導管進食與注射右旋樟腦。


十二月二十七日。

脈搏:152。呼吸:50。體溫:39.8。瞳孔開始產生反應。

皮下注射右旋樟腦。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明顯改善。中午突然大量冒汗。體溫:37度。手術傷口沒有任何改變。換藥。病患開始進食,食用一些液體食物。


十二月二十九日。

額頭與軀幹的毛髮突然脫落。請教醫學院皮膚病教育研究室系主任歹瓦斯勒.瓦斯耶維奇.布恩達路,以及莫斯科獸醫學院院長,他們都認定,過去的文獻不曾描述上述病症。沒有做明確的診斷。

體溫正常。

(鉛筆寫成的記錄。)

晚間(兩點十五分),病患發出第一次叫聲。發現叫聲改變,音調降低。狗的吠叫不再「汪——汪」,卻是「啊——嗚」,讓人聯想到人類的呻吟聲。


十二月三十日。

出現全身脫毛現象。秤量體重的結果是不可思議的,因為骨頭的成長極快,體重有三十公斤。跟往常一樣,仍然臥床。


十二月三十一日:巨大的食量。

(在筆記本上有一團墨水痕跡,後頭的字非常潦草。)

十二點二十分。狗叫了一聲「АБыр」。(筆記本的記載突然中斷,然後,出現因為激動所造成的錯誤。)


十二月一日(被畫掉,然後重新修正)

一九二五年一月一日。

早上:照相。

他的叫聲「АБыр」是很明確的,並不斷地重複這個字──他的重複吠叫顯然代表愉快的心情。

十五點:(大寫。)他大笑,這舉動讓女僕金娜昏倒。

傍晚的時候,他重複八次這個字「АБыр - ВАлг」、「АБыр」。

(字跡有點歪斜。)教授破解了「АБыр - ВАлг」這個字的謎──它代表「魚肉市場」。可怕。


一月二日。

照相的時候微笑。鎂光燈。

從床上起來,大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用後腿站立。他的身高大概和我一樣高。

(筆記本裡頭夾著一張紙張。)

俄國的科學險些遭受重大打擊。

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的病史。

一點十三分,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昏厥過去,情況很嚴重。當他跌倒在地上時,他的頭撞到椅子的腳。

使用纈草

當時,在我和金娜的前面,這條狗(如果還可以認定牠為狗的話)用很粗俗的字眼辱罵布列奧普列斯基教授。

(記錄中斷一段時期。)


一月六日。

(部分的記錄是用鉛筆書寫,部分是紅色墨水。)

今天他的尾巴斷掉了。他非常明確地說出「啤酒店」這個字。錄音。只有鬼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我的神智已經混亂了。

教授的門診時間取消了。在十七點的時候,當時這傢伙待在檢驗室,人們可以聽到檢驗室裡頭傳出淫穢的辱罵聲,還有這句話「再來兩個」。


……


一月八日。

深夜做了一次診斷。作為一位真正的科學家,教授承認,自己犯下一個錯誤:腦下垂體的更換並沒有造成「年輕化」的現象,反而造成全面「人化」的現象。(本段敘述底下劃了三道線。)然而這並不會損害教授的偉大發現與背後代表的意義。

今天他第一次在各個房間裡走了一圈。在走廊上,他看到電燈時,大聲地狂笑。

在教授和我的陪同下,他走進了檢驗室。他直立的腳(劃了三條線。)站得很穩,看起來像個矮小、體形醜陋的人類。

在檢驗室裡頭,他大聲發狂地大笑。他的笑聲是讓人不舒服的,聽起來像作假的感覺。他猛抓後腦勺,並向四周張望,還有,我記錄下他所說的一個明確的新字:「資本家」。他用髒話怒罵,他的叫罵是有依循的、系統的、不間斷的,不過聽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的意義。這些髒話很像用錄音機錄起來,然後自動播放,好像這傢伙曾經聽過許多骯髒的字眼,再自動與下意識地記錄在自己的腦子裡,突然間,用自己的嘴巴把這些話一捆一捆地搬出來。我不是精神科的醫生。真是見鬼。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髒話讓教授感到特別沮喪。教授已經無辦法針對所有新的現象進行冷靜與小心的觀察,他喪失所有的耐心。當這條狗再一次罵髒話的時候,他很惱火地大叫:「閉嘴!」

教授的動作並沒有起任何作用。

沙里克在診室散步完後,被送回了檢驗室裡。

後來教授和我兩個人針對我們的觀察進行討論。我必須承認,自己第一次看到,教授面對這頭半人獸時,像他這樣一位沉穩、聰明得不得了的男人竟然沒了主張。他像平常一樣哼完歌之後,問我:「現在我該怎麼辦呢?」然後,他自己回答這個問題:「莫斯科的服裝公司,是的……從塞維亞到格瑞納達。莫斯科的服裝公司,親愛的醫生!」我聽不懂他的意思。於是他解釋著:「依凡.阿諾勒多維奇,您能不能幫他買些內衣、褲子與上衣?」


一月九日。

(平均)每五分鐘,他的字彙量會多一個字。從今天早上開始,他能夠造句了。這是我的觀察:所有的字詞似乎冷凍在他的意識裡,現在融開了,再從口中吐出來。從晚上開始,錄音機錄下這些話:「別擠」、「你這個混蛋」、「下去,別站在踏腳上」、「看我揍你」、「承認美國」、「煤油爐」。


一月十日。

衣服已經準備好了。他先把寬大的襯衫穿在外面,甚至滿足地大笑。他拒絕穿內褲,同時用很激烈的話來表達他的抗議:「得排隊!你們這些狗仔!排隊!」衣服穿好了。對他來講,襪子的尺寸太大了。

(在筆記本裡,有一些素描。從種種跡象看來,畫的是,狗腿如何蛻變成人類的腳。)

除了腳掌後半部骨骼變長外,腳趾頭也慢慢地變長。爪子依舊。

重複教導如何使用廁所。

女僕灰心喪氣,沒辦法再忍受下去了。

應當肯定這傢伙的理解能力。一切進行順利。


一月十一日。

他已經習慣穿褲子了。

他說了一句很長的俏皮話:「給我一支煙,你突褲子顏色也像煙。」

頭上的毛髮愈來愈細,像蠶絲一樣,很容易把它誤認為是人類的頭髮,但頭上的斑點並沒有消失。今天,耳朵旁邊最後的獸毛也掉下來。食量很大,特別喜歡吃魚。

十七點,發生了一件事:這隻物種第一次說一句話;這句話不再是和周遭沒有任何關係,那是對現象的反應。當教授命令他:「不要把剩下的食物倒在地上」,他回答說:「不要管我,你這個混蛋。」

教授氣昏了,但他立刻恢復正常的意識,說:「如果你下一次再說出這些話,來辱罵我或者醫生的話,你會知道,它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一刻,我正為沙里克照相。我敢保證,他已經聽得懂教授的話。一道陰影掠過他的臉孔。在逐漸下垂的眼眉下方,眼珠子釋放出像利刃的怨氣,但他卻沒有說一句話。

哈哈。他知道意思了。


  ……


一月十七日。

我得到流行性感冒,就沒作筆記。在這一段時間裡,他的外貌終於真正發展完成。

依照體格的比例,他是一個完全的人:

體重大約五十公斤

身材矮小

開始抽煙

吃人類的食物

可以自己穿衣服

可以流利地交談,沒有因難

這是腦下垂體造成的變化。(墨水跡。)

病史至此結束。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個全新的生物,我們必須從頭進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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