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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書房／真是漂亮的風景 
【聯合報╱許榮哲】 2011.05.28

推薦書：劉克襄《小蜥蜴的回憶》（明日工作室）

十九年前，我剛考上中興大學水土保持系，那是一個冷門的科系，大一新生忙著轉系，為未來著想，系上忙著改名字，為招生努力。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年，台灣的山崩地滑土石流接力上場，從此沒人想轉系，名字也不用改了，水土保持成了大熱門。

不止如此，系上的教授、學長統統成了名人，他們時不時就會出現在電視新聞裡，但每次看到他們的身影，我的心就會不自覺的揪一下，因為那代表又發生天然災害了。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沒想到大自然的反撲來得比人事興衰更讓人措手不及。因此閱讀《小蜥蜴的回憶》這本可愛的自然小書時，我的心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故事取材自一個真實的事件──1980年6月17日，中國探險家彭加木，留下一張「我，往東去找水井」的字條之後，獨自走進「死亡之海」羅布泊，然後永遠的消失了。

2011年，自然作家劉克襄試圖用寓言故事還原當年的沙漠現場──故事裡的探險家正帶著一隻小蜥蜴、一顆小水滴，三「人」一同走進無邊無際的沙漠，一方面尋找水源，一方面尋找曾經美麗的樓蘭古國。

閱讀的過程中，我忍不住幻想，如果彭加木帶的不是小蜥蜴、小水滴，而是我呢？我大學念的是水土保持，研究所讀的是水資源管理，知道二十一世紀人們將為水而戰。想著想著，我忍不住苦笑，填充了六年的混泥土知識，一點也無助於我在沙漠裡多活一小時。

原因在於我太在意後來發生的大事，而忽略了前面每一件正在累積的小事。

一如閱讀的當下，讀者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探險家後來怎麼了？但作者在意的顯然是之前的事：探險家消失之前做了什麼事？

正因為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所以探險家必須把握每一個當下：遇到沙塵暴，就趕緊挖洞把自己埋起來；遇到禿鷹在空中盤旋，就立刻把背脊挺起來，讓頭上那個貪婪的傢伙知道自己還不準備倒下。

一路上，全是大自然最殘酷的那一面：毒蠍子、沙塵暴、禿鷹……步步進逼的死亡，但探險家卻反覆說了同一句話：「真是漂亮的風景。」

「真是漂亮的風景。」讀到這兒的時候，我紅了眼眶，在距離死亡如此近的地方，探險家看到的居然是漂亮的風景。沒有戲劇化的情節，只有孤獨的旅程，即使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刻，探險家依然伸出熱切的雙手。

最後，探險家究竟找到了水塘，還是絕望的走進海巿蜃樓，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了，因為這是一本自然之書，而不是傳奇之書（雖然還是有軟心腸的讀者會在心底偷偷企盼：探險家沒死，他現在人和貓王、約翰藍儂、黛安娜王妃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