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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少年/我們來自何方是否真的如此重要?

內容

諾貝爾少年/我們來自何方是否真的如此重要?
2011/05/27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大塊文化《諾貝爾少年》】


 
書名:諾貝爾少年
作者:如茵.麥可斯
譯者:賴婷婷
出版社:大塊文化
 
內容介紹:
媽媽以人工受孕的方式生下了我。


這並非一般的人工受孕。她向特殊的精子銀行買了諾貝爾得獎人的精子,因為她想生個天才寶寶。然而,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我只是個普通的小孩。有時我會懷疑,媽媽是否會想向精子銀行要求退費。


有著不合作的諾貝爾基因真是件相當累人的事,我努力配合,無論多麼小心謹慎,總還是會惹媽媽哭泣。夜裡,我躺在床上,周圍一片漆黑,睡不著的時候,我總是想著父親。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是否也曾想到我?我一邊思考著如何籌到足夠的錢去做DNA檢測,一邊等著媽媽入睡。


我必須等待,因為當她關上房門後,我還有些事要做。


我必須到浴室裡數她的藥丸還剩多少;在漆黑的房子裡晃來晃去,確認平常儲存的酒的數量沒有異常狀況。並且,當家裡有很多藥丸消失不見時,我得整夜觀察媽媽,必要時馬上叫救護車。


人們很難想像父母親對子女的期待會有多大。如果有天母親告訴你,未曾謀面的親生父親是個得過諾貝爾獎的天才,那壓力會有多大?如果在無數次的智力測驗與教學課程後,你仍然沒有顯現出傑出天賦,那該怎麼辦?如果你發現自己原來活在謊言之中,而黑暗的真相卻遠遠超乎想像,你該如何是好?


我們來自何方是否真的如此重要?

北歐作家向來喜愛撰寫驚悚題材小說,冰島當代暢銷女作家如茵.麥可斯是少數著墨人性情感的作家。在《諾貝爾少年》裡,如茵.麥可斯採主角少年的第一人稱口吻撰述,刻畫出有精神疾病困擾的母親與試圖解答自己生命答案的兒子,兩人相互依賴的關係。這是個令人痛心且哀傷無比的故事,但作者以優美細膩的文字,帶出了悲慘現實中的一抹希望,將令讀者難以忘懷。


新書內容搶先看:


母親以人工受孕的方式生下了我。

但這可不是普通的人工受孕。為了生個天才寶寶,媽媽向特殊精子銀行買了諾貝爾得獎人的精子;如此才能確保她生下來的小孩會是個神童、曠世奇才,將帶給這世界全新的啟發與美好事物。

然而,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我卻只是個普通小孩,不曾成為什麼曠世奇才。媽媽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不是天才兒童?為什麼諾貝爾獎的基因沒有發揮作用?為什麼我的顯性基因無法展現真正該有的優點?相當不可思議。總而言之,她就是無法明白為何我無法表現出應有的樣子。

有一次,我說:一定是她的基因勝過了諾貝爾得獎人的基因。但這句原本出於讚美之意的說辭應該是失敗了,因為她聽了先是大笑,笑著笑著突然打住,以一種滑稽的表情看著我,然後開始哭,而且整個晚上都不肯吃東西。

我做過幾百萬次的智商測驗,不過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媽媽到現在還期盼著哪天我會忽然「開竅」,但是,到現在都還沒開過的竅,我想以後也沒機會「開」了。我已經通曉某些題目的答案,面對難題也能駕輕就熟,但這些仍無法使我跨進資優的門檻;我看過自己的分數,落在「中上智能」區域,媽媽對此感到非常失望。那時,她的目光先看到這幾個字的「上」,再看到「中」,最後直盯著我看,彷彿想把我放在顯微鏡下好好檢視。有時我會懷疑,她是否曾考慮過向精子銀行要求退費。

也許我大腦出了什麼問題,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我不是天才。也許我出生時氧氣不足,使得原本應該是天才的我降級為普通人,但也不是笨蛋。每次想到這,我就感到一陣欣慰,因為我骨子裡還是和我爸爸一樣聰明,也是媽媽理想中的小神童。

又或許,這個天才基因是隔代遺傳。如此一來,我的小孩就會是個天才,媽媽以後會有個天才孫子,這樣她又能快樂起來了。

我不會讓我的孩子知道他們擁有諾貝爾獎基因,也希望媽媽什麼都不要多說。我只會靜觀其變,觀察他們是否有天分,並協助他們找到正確方向,這樣就夠了。畢竟,要逼一個人成為天才是不可能的。每當我試著去了解複雜深奧的事物(例如:相對論),那感覺就好像戴著厚厚的手套去抓什麼東西一樣。

在學校裡,我表現良好,但其他孩童也和我一樣好。美術是我表現最優秀的一門科目,但諾貝爾獎並沒有繪畫方面的獎項。

從我上幼稚園起,媽媽就希望我能以特殊天分獲得學校獎學金,但我的測驗結果總是未達理想。後來我們終於死心了,對此我很高興,而媽媽則認為我不夠努力,沒有發揮實力。有時候她會怪罪學校,認為天才兒童多半在校表現不佳,因為他們覺得學校很無聊,挑戰性不夠;有時候,她會怪自己沒有送我到特殊幼稚園就讀,因為那裡應該可以啟發我的天賦和熱愛學習的心。每當我安慰她說,就算送我上特殊幼稚園,結果也不會有所改變,她聽了就會很生氣。

不久前媽媽開始猜測,或許我爸爸不是科學家,他得的可能是諾貝爾文學獎,說不定是個作家,如此一來,我就不會具有數學或物理方面的天分,而創意寫作才是我的長項。想到這點,她便豁然開朗地笑出來,並拍拍我的頭,說什麼原來她弄錯了,我的天分在左腦。

為此她還開心了一陣子,並送我進夏令營,讓我在營隊裡閱讀文學作品、寫短篇故事或是創作詩詞。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離家那麼遠。雖然夏令營很好玩,我還是忍不住擔心媽媽,因為這也是我出生之後她第一次獨自在家。夜裡她不再需要替孩子蓋被,也不需要一個晚上來我房間五次,看我睡得好不好。

總之,夏令營還算有趣。回家的時候,他們將我所有的作品裝進一個大箱子裡。當然啦,你怎麼可能想讓母親看見自己玩樂時寫下的所有想法?畢竟那事關隱私,而且裡面有很多媽媽不能接受的內容,看了只會讓她更加煩惱。所以在回家的巴士上,我仔細過濾了箱子裡的作品。

我拿出來的文章,內容多半是關於:對父親的感覺、煩惱自己不夠聰明,以及其他私人的感受。剩下的東西還有很多,包括夏令營中做過的所有練習、一些很蠢的詩作,還有一些被老師們稱之為「哲學冥想」的東西,主要是在思考這個世界如何運作等等,諸如此類的主題。

媽媽並沒有發現裡頭少了什麼,我也不確定她是否真的全部讀完,畢竟她太忙了。在我參加夏令營時,她早已和出版經紀公司聯絡,廚房餐桌上放著一疊信封,上頭整齊地印著一些名字,這肯定花了她很多工夫。我回家之後,她花了一整晚看過我的作品資料夾,然後將樣稿一件件放進信封裡。

隔天早上,她要我把那疊信拿到郵局去寄,我很想把信扔掉,但又害怕被她發現,所以還是把所有信件全數寄出。

接下來幾個月,回覆信件紛紛寄來家裡。起初,媽媽只要一聽見郵差的聲音就直衝門口,但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了,甚至讓信件留在門外信箱好幾天,才咬緊雙唇,拆開信封,目光掃過幾行字就把信撕掉,丟進垃圾桶。我想我寫的東西大概不怎麼樣吧。

如果收到信時她正好在睡覺,我會自己把回信撕了,省得她麻煩,也避免她接下來幾天心情不好。但我錯了,因為她有張清單,上面列出所有聯絡過的人,所以不久後,她逐一打電話給沒有回覆的人(雖然她真的很討厭講電話);有時,她甚至對那些人發飆。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沒抓到我偷撕回信的事。

經歷過這些事情後,媽媽覺得我爸可能是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要得到這個獎並不需要什麼特別天分,只要做出對人類有益的貢獻就好了。所以不需要成為什麼所謂的天才,不需要具有物理或數學的頭腦,也無關創作。

想到這,又使她開心了好一陣子,見到她這樣,我也很高興,至少沒有壞事發生。於是她替我買了社會學和政治學的書,從型錄上訂了大型地球儀,還替我簽署加入「國際特赦組織」(註:Amnesty International,人權監察的國際性非政府組織,由各國民間人士組成,監察國際上違反人權之事件)。連續好幾天,她手裡抓著紙筆,盯著無聲的電視畫面,一邊不時做筆記,思索著我們屬於哪一類的弱勢分子,而我又該如何替我們這一派爭取權利。

我不確定要如何爭取權利,也不覺得曾遭受何種打壓,我這麼告訴媽媽,她很生氣地回答:只要找個理由就好了,反正這世界上有一大堆問題。有天她送我到圖書館,要我研究世界上的問題,並把能夠作為抗爭的理由或動機列成一張清單。

我發現這件事比想像中更吸引我:我想了解這世界上的問題,替政治犯、童奴、文盲、全球暖化、動物瀕臨絕種等議題發聲奔走——總之,各種爭議和問題林林總總數不清。但看到後來,我變得十分沮喪,關上最後一個慈善機構網頁,疊好要借的書,我大大嘆出一口氣;圖書館員還問我怎麼了,我回答沒事,但我應該說有。我的筆記本裡列滿了好幾頁的議題清單,原來這個世界有這麼多問題,而我卻從來不知道。

回家後,媽媽問我是否已經挑好抗爭的理由,我說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而在我做決定之前,她又把心思放在科學方面,忙著幫我報名物理課後補習,畢竟大部分諾貝爾獎是頒給科學家,這方面的可能性還是最大的。

擁有不合作的諾貝爾基因真是件相當累人的事;我努力配合,然而過度用腦卻導致頭痛。我建議媽媽可以試著再懷一次孕,下個孩子應該就會成功了。

但這實在是個很蠢的建議,媽媽已經沒辦法再懷孕了——實際上現況已經很好,我們能照顧彼此,要是她無法照顧我,我也能挑起母子二人生活的擔子,但若再多個小孩就很吃力了。所以我真的不該說那些話。而媽媽的回應只是瞪著我,瞪了我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便開始哭泣。無論多麼小心謹慎,我還是會惹她哭泣。

我擁有一本書,裡頭全是諾貝爾得獎人的照片和生平簡介,這本書是十年前發行的,從第一屆到此書出版之前的每位得獎人都羅列其中,所以我爸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人數看似很多,但其實只要多加研究一下,就能排除掉許多人。

並非所有得獎者都是男性,書上也有很多女性得獎者。媽媽會驕傲地指著她們說,就算在對女人不利的時代背景下(以前的女性沒什麼機會上大學),她們還是證明了女人也可以實現理想。有時候,媽媽會凝望著那些照片好久好久;我想她一定也很想上大學吧。但她沒辦法,因為她懷了我。

這本諾貝爾書記載了得獎者們的教育背景、職業、貢獻以及成就,內容非常有趣,但引起我好奇的是,沒有任何一本書提及這些成功人士曾犯的錯,或是他們曾經失去的東西、曾經破碎的夢想。

雖然從未見過父親,將來也可能不會見到他,但我每天都會想到那位諾貝爾父親。我在腦海裡想像他的長相、他說話的方式,而且很想知道我和他長得像不像。大概只有在邊看電視邊吃最愛的巧克力布丁時,我才不會想起父親;然而有時我會突然想到,不知道爸爸喜不喜歡吃巧克力布丁?這就好像他一直都存在,一直都潛伏在我的腦海中,一有機會就蹦出來。

因為基因使然,小孩的長相通常和爸媽多少有點相像。我的唇型和母親完全一樣,髮色也相同。照這樣推論,我或許能在那本諾貝爾書上,找到一個鼻子或耳朵或眉型和我很像的人。沒錯,我真的找到了,不過找到了很多個。其中一個可能就是我爸,換言之,每個人都有可能。我時常翻閱那本書,對那些圖片已經瞭若指掌,如果在路上碰見他們,肯定認得出來。但我依舊不知道哪一個才是我真正的父親。

看來是沒有什麼希望了,可能這輩子我都見不到父親,而媽媽說本來就應當如此。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認識他,我不知道是誰決定這種情況的,但我很不高興。媽媽說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誰,但我不相信。我有個祕密計畫:我知道有個男孩曾經成功找到親生父親,那位父親也是個捐精者。男孩收集臉頰皮膚的碎屑,寄到DNA檢驗中心作為分析的樣本,然後他將資料輸入用以建立家譜的基因資料庫,交叉比對後,便找到了他的親生父親。

這個成功例子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知道現在要做這些事已經沒有那麼容易,但還是相信事在人為。首先我必須先籌到一筆錢,DNA分析和資料庫存取都要價高昂。

小時候,媽媽頭一次提到我有個諾貝爾父親,並給我看那本盡是陌生臉孔的書時,我嚎啕大哭,因為我想要一個父親,卻不知道裡面哪一個才是。當時我並不清楚什麼是諾貝爾精子銀行,什麼是諾貝爾基因,但我就是希望房間裡能擺張父親的照片。

然後媽媽做了件很貼心的事。那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她還會出門;她帶我去一家商店,要我選個相框。回家後,我們剪下一個諾貝爾基金會的標誌,放進相框裡:一個藍色的字母N,外圍有個圓圈。我把相框放在衣櫃上,媽媽搔搔我的頭說,她最多只能做到這樣了。

雖然我已經不再是小孩,但這樣做確實有所幫助。夜裡,當周圍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總是想著父親: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他是否也曾想到我?然後我會看著那張圖片。當外頭有車輛經過時,車頭燈的光線映在玻璃上,呈現出的反光像是父親在對我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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