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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驚魂30日/越南大逃亡 九死一生見人性

內容

怒海驚魂30日/越南大逃亡 九死一生見人性
2011/06/08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釀出版《怒海驚魂30日》】
書名:怒海驚魂30日
作者:心水
出版社:釀出版
出版日期:2011年05月25日 
 
內容介紹:
1975年越南淪陷,未幾大規模「排華運動」開始,華人屢遭清算。為免被驅趕到「新經濟區」開荒,作者帶領家人展開海上逃亡。

登上Southern Cross貨輪,在大海上漂流十三天,發現陸地時貨輪竟觸礁,機艙湧入海水,不得已只好棄船登岸,未料竟是印尼荒島,淪落十七天後,千餘難民才獲救。箇中情景離奇、波譎雲詭,九死一生而又峰迴路轉,人性的善與惡也在這時間展露無遺……

新書內容搶先看:


1

狂風怒號,颳起浪潮一個個拍擊著海面的一艘小漁船,躲在艙底的七十多個人在懼怕裡有份共同的感覺,那就是:天威難測。完全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也虔誠的唸唸有詞,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打動「天心」。在一片嘔吐、啼哭和禱告聲混合的微弱音波裡,小船任由無形的手代為掌舵,在茫茫翻滾的浪堆上跳躍,每一分秒的飄流都可能被巨浪吞噬。


婉冰臉無血色、手腳冰冷的緊擁著明明,元波無力的倚近她身旁,雙手分別摟抱阿美阿雯兩姐妹;一家人生平沒乘過船,首次面臨風浪的吹打,那份震驚和恐怖,自然的在血液裡隨著無情的海天奔流。


死亡像一道門,黑黑暗暗一如艙底,跌進去、便沒有感覺,沒有痛苦。最可懼的卻是在門外徘徊,不知哪一秒哪一分,門會忽然拉開,然後整船的生命毫無掙扎的陷落。元波咬著上唇,在幽暗的空間睜著眼,他一定要注視著那道門,剛剛平安抵達國際海域,才呼吸了新鮮自由的空氣,他絕不甘心就那麼無聲息的落進死亡之境。雙手出力的摟緊女兒,把臉頰貼近婉冰,彷彿只要那樣堅持的睜大眼睛,門就不會開了。


恍恍惚惚不知多久以後,奇蹟好像在眾人虔誠的禱告裡出現了。再聽不到海天鳴咽悽厲的聲音,門被拉開了,不是那道黑暗的地獄之門,是原先用來封艙的木門,光亮強烈的照進艙底,照著那一片狼藉和苦難的容顏。


沒有人歡呼,不過淚痕卻乾了,四肢均感軟弱,大家還是掙扎著在裡邊爬上來。雨過天青,波平浪靜,茫茫海面灑滿一色藍,輕舟在朵朵綻開的笑臉裡迎風前進。海天一線的水平上淨現了一個小黑點,眾人議論紛紛,元波也緊張的極目遠眺;那黑點在眼瞳裡漲大,漸漸地顯出了朦朦的輪廓,竟然是一艘船的線條。那麼單調的幾筆繪描在海洋的畫布上,背景也是一片藍,漁船上所有的眼睛這時都加倍亮麗,不知何人先大叫一聲:


「嘩!是大船啊!」


大家興奮到就在船板上歡跳,把濕淋淋的背心外衣高高舉起搖晃;婉冰過於快樂,忘形的擁抱元波,喜極而泣。元波輕輕的拍著她,視線卻始終望著迫進瞳孔如一座山似的巨舸,褐色船身近舷上用白油方方正正印著十三個英文字母:Southern Cross,船頂高高掛著一面紅白相間的印尼國旗。當小漁船靠近這艘看來很殘舊的貨輪時,船上的七、八位赤肩露體的水手吵吵鬧鬧的呼喝著使人聽不懂的話,間中也夾雜幾句英語。


漁船的舵手這時向上對他們比手勢,不久,上邊其中一個膚色黝黑的水手放下繩梯,一個人從貨輪上來到小漁船。舵手拿出些紙張,他接過後匆匆一讀,就揮揮手再爬上大船。不久,貨輪放下了幾條繩梯,漁船上的老幼男女立即攀梯而上,輪上的水手們通力合作,老遠伸出有力的大手,借力幫助上爬的人,將到船舷,更雙手並用,一拉一抱,如老鷹捉小雞似的輕易把人往甲板上放。阿美姐弟三人全由水手抱上去,忙亂了一陣子後,全部的人都登上貨輪,在眾人愕然的表情裡,那漁船竟在舵手操作下回航了。


「阿波,為什麼會這樣呢?」婉冰迷茫的望著漸駛漸遠的漁船,終於忍不住向呆立身旁的

丈夫發問。


「我也不明白,可能他們不想走。」


「你覺得嗎?這艘貨船好像老停著呢!」


「是的,好像在等我們來。」元波也滿腹疑團,但在經歷了早先那場大風雨後,能夠換上這艘比漁船大上幾十倍的貨輪,心裡卻充滿了高興。至少,若再發生那種不可測的風暴,這艘鐵船就無論如何都比較安全了,那些疑團就變得無關重要。


海面風平浪靜,貨輪在暗湧的海上輕輕的擺盪,元波沿著船舷,舳艫兩端走了一次,說不上有多少碼距離。他像探險者似的發現了幾個大艙,竟都是空的,經過了駕駛室,從玻璃望進去,幾位水手在抽煙,對他揮揮手,元波堆起笑意,卻不能用自已的語言和他們溝通。只好又往前行,接著是看到機房、廚房和廁所,在走廊上有無數的門,也不曉得是什麼所在。


回到婉冰身旁,明明在哭,許是餓了,才想起從昨夜到今天已整整十多個小時沒進食了。


由於明明的啼聲,阿美阿雯也苦著小臉嚷著餓,大人們全被感染到;這時,兩個水手拿著「康元」餅乾罐出現在人群裡,一個把整罐餅放在明明眼前,用閩南語對著元波說:


「給孩子先食,你們的飯自已到廚房裡輪流拿。」


「多謝,原來你是福建人。」元波高興的接過餅。


「是啊!你們以為我是印尼仔?我是新加坡人,姓李,叫我小李好了,因為船上還有一個是老李。」


「喂喂!兄弟,佢講乜野?」不會閩南語的人爭先朝元波問,他只好充任臨時翻譯,把小李的意思轉達,聽到有飯,圍著的人立即散了,全湧到廚房。


小李友善的展現一個微笑說:「你貴姓?」


「小姓黃,江夏黃。」


「黃生,水在廚房和後邊近機房處,有什麼事你找我就行了。」


「多謝,李先生。」


「免客氣。叫我小李。」他伸手拍拍元波,像老朋友般的熟悉和親切,一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美與阿雯隨著眾人到廚房,不久分到兩碟飯,拿到父母面前,婉冰接過一份,另一碟交

給元波,兩姐妹高高興興又跑去了。大家吃過飯,對於能乘坐這麼大的貨輪,心中都很慶幸,也沒人在乎船是否開動。引擎聲隆隆響,輕波微浪拍打船身的悅耳聲音有如音樂,仰望白雲藍天,呼吸著新鮮空氣,彷彿是乘遊船旅行,怎能不叫人心滿意足呢?


元波舒服的半臥在甲板上,燃起一根「西貢解放」牌的煙,明明伏在婉冰懷裡睡了,阿美阿雯很興奮的編織著童真的夢,爭論些他們認為必要爭論的問題,阿美忽然把頭轉向父親:


「爸爸,我們去那裡?」


「去澳洲。」


「澳洲在哪兒?」阿雯擺動著腦後的兩條辮子,也向父親發問。


「在南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元波也不能確知有多遠,只知那是一個自由國家,可以讓人活得有尊嚴的好地方。此外,澳洲的一切,他像眾人般的一無所知。


「要在船上多久才會到呢?」阿美又問。


「不知道。爸爸和你們一樣也是第一次乘船。不過,這條船是不會到澳洲那麼遠的。」元波把潮濕的香煙,用手指彈出船舷。


「可能會到泰國。」婉冰望著丈夫說。


「說不定,也可能到新加坡或馬來西亞。」


「到馬來西亞就好了,可以立即通知培焜啊!」


「她嫁到吉蘭丹做少奶奶好多年了,忽然接到我們的消息,妳猜她會怎樣?」元波半閉眼睛,心中也有點興奮,倒真盼能到馬來西亞;十多年前的好同學祝培焜,音訊斷絕數年,但他相信,在一家落難時刻,她接到消息後必定會伸出援手。


「阿波,我相信她會趕來探我們。」


「應該會的,不過,希望她的地址沒有改變。」


「爸爸,你在講的人是誰?」


「是爸爸以前的好同學,妳們要叫她姑姑。」


「我們見過她嗎?」阿美好奇的問。


「妳很小的時候,姑姑抱過妳,阿雯還沒有出生。」


這時,忽然一串廣東話散進空氣裡,語調緊張:


「喂!喂!你地快來睇野,有幾隻船來緊呀!」零星分散在整個甲板上的人都一擁而起,元波夫婦也隨眾迫前,望向左舷海面上。果然四艘漁船已經撞進眼瞳裡,乘風破浪地航向貨輪,朦朧中竟發現四五個手持步槍,身穿黃色制服的越共公安站立在漁船上。元波夫婦大吃一驚,六神無主,四肢冰涼,心想、這次完了。船上各人反應也相同,慌張恐懼的氣氛中,有人大聲呼喝啟錨開船,可那班印尼水手無動於衷,貨輪上的擴音器這時發出了吼聲:


「來船打旗號,放慢速度。」


四艘小船的航速立即慢下來,距離越來越近,但見每艘船上都有人在揮舞小旗,擴音器再次揚聲:


「VT227的船先靠近,VT1143的跟著,後面的兩船轉到左方來。」


貨輪上四週的繩梯紛紛降下,在元波目瞪口呆裡,四面八方的人如螻蟻般的爭先恐後,在一片呼娘喚兒的吵雜裡爬上貨輪。元波拉著兩個女兒,和婉冰趕緊退至甲板近艙底的梯邊;人像潮水;淘湧的把整艘大貨輪的空間吞沒了。四條漁船上的水手最後把幾箱沉重的行李鉤上吊索,印尼水手通力合作的接收了重箱後,在越共武裝公安的指揮下,漁船又回航歸隊。


原來清清靜靜的貨輪一下子變成了個露天大鬧市,在沸騰的人聲裡,引擎也怒吼了,八百噸級的「南極星」號在黃昏的夕照下,排水開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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