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文音《傷歌行》寫寡女欷噓凋零
2011-06-19 中國時報 【林欣誼/專訪】
一頭黑直長髮,波西米亞式的裝扮,和帶點慵懶的說話方式,是鍾文音多年不變的形象。她是旅者,是作家;她養貓、畫畫、拍照、開攝影展。鍾文音的生活就像是創作的集合體,但她說:「只有寫作是精神面的探勘,讓我從他者的鏡像看見自己,它是我的前院,繪畫或攝影則是後花園,讓我累的時候去玩耍。」
鍾文音是五年級作家中最勤於筆耕的一位,近來每年都出版一本書,近日推出最新長篇《傷歌行》,為「島嶼百年三部曲」畫下句點。三部曲中,《豔歌行》寫進卅年來台北都會女子的情欲癲狂與拉鋸,《短歌行》與《傷歌行》則以家鄉雲林歷史為背景,前者寫早逝男人的壯志未酬,後者寫孤寡女人的欷噓凋落。
鍾文音出身雲林二崙,父親早逝,幼時隨母親搬離家鄉,在島內四處遷徙,「每次回鄉都是為了參加葬禮,故鄉成為母親和我最不想重返的地方,是所有悲傷的源頭。」但這雲林小村到頭來還是成了她寫作的原鄉,她以七年投入寫作三部曲,長達百萬字。
但與其稱之為大河小說、家族小說,她認為不如說是「百姓史小說」。書中沒有單一的主角,而是由許多人物的片段拼貼連綴而成。她比喻就像是「百貨公司的櫥窗」,「你可以一路遊逛過去,每當你走進一個櫥窗,裡面的人物就會動起來,展演一段自己的故事。」
「熟睡的島看起來比夜還巨大,妳站在甲板,看著島如眼睛慢慢地睜開,夜褪去,島的輪廓乍現,汽油混著海水的氣味,妳感覺來到荒島。」
比起《豔歌行》的豔色濃情,鍾文音自述這次心情平靜。她的筆如攝影機緩緩流過小村中上一代女人的命運,疏離但不冷,「雖然我母親不能,但我讓書中的女人最終都能與過去的往事和解,希望這部小說就像條百納被,讓人取暖。」
她坦言這類家族題材很容易用魔幻寫實筆法表現,「但那太好用了,漂亮又好看,我不想要那種包裝,我想呈現一種台灣真正的現實。」也有人勸她裁減小說長度,但她堅持唯有這種看似雜蕪的敘事形式,才能貼近雲林鄉村的野性,「就像我捏陶或作畫時喜歡不工整,我一向抵抗那種修剪整齊的雅痞風格。」
歷史的舊恨,加上六輕石化業深鑿土地的傷痕,鍾文音感慨如今雲林「桑田成滄海」,讓人望之悲傷。身為雲林的女兒,她想藉寫作「為南方照像」,更想以六輕石化為題材寫作深刻的報導文學,但她笑說,「寫完三部曲,暫時先不碰歷史,也許十年後才有能力完成。」
不願洞穴練一劍 她要多把寶劍
2011-06-19 中國時報 【林欣誼/專訪】
曾經夢想當導演、遠赴紐約修習油畫創作,旅行各國十多年,鍾文音是徹底的游牧民族,直到二○○○年決定回台,定錨在台灣,成為「專業作家」。是什麼樣的信念讓她忠於最孤獨的寫作?「寫作於我是感情的完成,如果不書寫,我會認不得自己。」
但十年來,她自嘲每一本小說都是在「不好的狀態下」完成,不是感情黑暗期,就是金錢債務期。寫完三部曲,媽媽叫她「麥擱寫啊,寫這無賺錢!」
過去她著墨旅行、回憶、家族與歷史,題材多元,但出書速度快,不免遭致「出手倉促」的質疑。對此她說:「一個作家有高低起伏的曲線很正常,不可能永遠爬坡上行,我寫作不斷的動力就是,還沒有滿意的作品。」
她自述不是「洞穴練劍型」的作者,比起苦練數年只為熬成一劍,她更想擁有各種不同神力的寶劍,因此每部作品都是她階段性的嘗試;她舉例村上春樹在長篇小說之外,也寫旅行、寫雜文,有輕與重的節奏調和。
話鋒一轉,她批評目前台灣文壇由少數幾位前輩形成「品味的專斷」,缺少廣納包容。但她肯定近年本土作家的表現,期許未來台灣文學寫作可以更多元,「有如繁花盛開」,一如她對自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