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一場場「罪惡」與「救贖」的角力
2011/06/16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皇冠出版《週末》】
書名:週末
作者:徐林克
譯者:鄭旭清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11年06月20日
內容介紹:
約爾克重獲自由的這一天,也是他們一群老朋友闊別三十年後再度聚首的一天。他們來到這幢鄉間莊園,共度週末假期。三天的時間不算太長,卻足夠他們回首過往,也足夠他們試探彼此。
他們當然記得那些日子:熱衷社會運動,急切追尋真理,陶醉於擁有力量的強烈感受……直到約爾克離開了他們,加入恐怖組織,他們熱血激昂的青春也就此畫下句點。
如今,時間在他們之間的友誼鑿刻出斑剝的痕跡,而伴隨著猜忌和曖昧的情感暗湧,那些過去無疾而終的戀情、不斷變形的慾望與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將一一浮上檯面……
在《週末》一書中,徐林克融合了《我願意為妳朗讀》(電影「為愛朗讀」經典原著)的犀利辯證與《歸鄉》的懸疑氛圍,運用多重視角調度時間與記憶,在時而引爆衝突、時而追溯過往的情節中,一場場「罪惡」與「救贖」的角力也攤展在我們眼前,而我們在飽受震撼與感動之際,也重新找到了與自己和解的方式!
新書內容搶先看:
星期五
1
她到達時已將近七點。她一大清早就出發,以為可以避開車潮早一點到。但路上一處又一處的道路施工讓她不禁開始焦慮,擔心他走出大門時如果看不到她,會因此失望沮喪。太陽在照後鏡中升起,雖然光芒刺眼,但她寧可迎向陽光而不是開在前方。
她把車停在老地方,一如往常,慢慢穿過一條短短的小路走向門口。一面走著,她把關於自己生活的思緒移開,在腦中為他留出一塊空間。其實,他在她心中一向佔有一席之地。平時她便無時無刻想著:他在做什麼?現在過得好不好? 每次和他見面,她的心中都只有他。而現在,他的生活終於不再停滯不前,可以重新起步,就更需要她全心關注了。
陽光照在這棟老舊的砂石建築上,她再次感到奇特的悸動,一棟為了如此醜惡的目的而興建的建築,卻能同時如此美麗:牆上爬滿藤蔓,春夏兩季是草地和森林的青綠,秋天則是金黃中夾著火紅。屋頂角落有幾座塔樓,最大的一座在建築正中央,那裡的窗戶宛如教堂。沉重的大門令人望而生畏,彷彿不是要關住其中的居民,而是要將敵人拒於門外。她看看錶,裡面的人喜歡讓人空等。她經常申請兩小時探訪,但經常只給一小時,然後先是讓她枯坐沒人來帶,最後只能和他待上半小時或頂多四十五分鐘。
但這一次,當附近的教堂敲起七點的鐘聲時,大門打開了,他走出來,在陽光下瞇著眼。她快步過街,他還來不及放下手上兩個袋子就被她緊緊擁抱。他站在那裡任她抱著,沒有回應。「終於等到了」,她說:「終於。」
「讓我開。」他們到車邊時他說:「我在夢裡想過不知多少次了。」
「你確定嗎?現在的人開車快多了,路上車也多了不少。」
但他仍舊堅持,就算緊張得都冒汗了還是繼續往前開。她繃緊神經坐在旁邊,就算他轉錯彎或在高速公路上超車不合規定也沒說話。直到開過一個休息站路標時她才說:「我要吃早餐。我已經起床五個小時了。」
她每兩星期會去監獄看他一次。但當他和她沿著餐台走,把食物放上餐盤,站在收銀台前,再從廁所出來坐到她面前時,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好幾年沒見過他了。她發現他變得十分蒼老,比她之前注意到的和探監時的印象老得多了。乍看之下,他仍是個英俊的男子,有著高大身材、稜角分明的臉型、發亮的綠眼珠和濃密的棕灰色頭髮。但姿勢不良突顯出他微凸的肚子,和他細瘦的四肢很不相稱。他步伐拖沓,臉色灰暗,額頭上皺紋縱橫交錯,筆直地延伸到臉上,但那不是過度專注留下的痕跡,而是隱約暗示著內心的沉重壓力。當他開口時,她再次為了他對話中表現出的笨拙與猶疑,以及強調語氣時不自覺的神經質手勢而驚訝。之前探監時她怎會沒注意到?此外,還有多少身心內外的變化是她沒注意到的?
「我們去妳那裡嗎?」
「我們去鄉下過週末。瑪格莉特跟我在布蘭登堡買了棟房子,房子有點老舊,沒暖氣,也還沒接電,水要從屋外的幫浦打進來,但有個年代很久的大庭院。夏天這時候,那裡真是美極了。」
「那妳們怎麼做飯?」
她笑了起來。「你竟然會想到這個?我們用以前那種大瓦斯桶做飯。為了這個週末,我還多叫了兩桶備用。我找了些朋友一起過來。」
她原本希望他聽到後會開心點,但他沒有反應,只問了:「有誰會來?」
當初她認真思考了很久。哪些朋友對他有好處?哪些會讓他尷尬或退縮?他必須接觸人群,她想道,而且也需要幫助。如果連這些老朋友都幫不了他,那還能指望誰?最後她決定了,只要高興接到她的電話並願意過來的,就是合適的人選。在某些婉拒的電話中,她聽得出對方是真心覺得遺憾。他們說那天已經有了別的計畫,如果能早點得到消息的話,他們也很想來。但她又能怎樣呢?他就這麼突然被釋放了。
「有漢納和艾瑟,烏利希和他第二任太太跟女兒。凱倫和她先生,當然還有安德利亞。加上你和瑪格莉特,一共十一個。」
「馬可‧韓恩呢?」
「誰?」
「妳明知道——一開始他只是寫信給我,四年前第一次來獄裡見我,之後就常來探監。除了妳之外,他……」
「你是說那個差點毀掉你特赦機會的瘋子?」
「他只是做了我要他做的事。那封賀電是我寫的,我認識那些人,也知道事情是什麼狀況,妳不能怪他。」
「你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但他知道!結果非但沒有阻止你,反而跟著起閧,他是在利用你!」她又和那天早上看到報紙時一樣火大,當時她讀到,他寫了封賀電給一個帶有暴力色彩的左翼組織會議。報上寫道:這種行為顯示出他缺乏內省與悔過的能力——而這樣的人不值得被赦免。
「我會打電話請他過來。」他站起來,手伸進褲袋找硬幣去打電話。她也站了起來,本想跟過去阻止他,但又坐了回去。當她看到他電話講到一半停下來時,再次起身走向他,接過話筒,和對方說了往鄉間別墅的路線。他伸手摟住她,讓她覺得好過了些,也稍微鎮定下來。
他們繼續上路後換她開車。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為什麼沒找我兒子?」
「我打過電話給他,但他直接掛了電話。之後我又寫了封信過去。」她聳聳肩,「我知道你很希望他能來,但我也知道他一定不會出現。他很久以前就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了。」
「那不是他的決定,是他們搞的!」
「有什麼差別嗎?他畢竟是他們教出來的。」
2
對於即將一起度過的這個週末,漢納全無概念,也不知和克莉絲汀及其他老友和約爾克重聚時該期待些什麼。當克莉絲汀來電時,他二話不說立刻答應。那是因爲在她的聲音裡聽出懇求之意?還是因爲你不能背叛年輕時的友誼?或者是出於好奇?
他來得很早。他在地圖上看到克莉絲汀的房子緊鄰自然保護區,所以在與老友重聚前想先去走走,這星期三他剛從紐約開完會趕回來,緊接著又陷入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與緊湊的行程中,所以想去呼吸新鮮空氣放鬆一下。
他抵達後,為此處的佔地寬闊而驚訝:這裡有石砌圍牆、鑄鐵大門,屋前高大的橡樹,以及屋後遼闊的庭園。這是有數百年歷史的男爵莊園,每個地方都已破敗不堪。屋頂鋪著生鏽的浪形板,外牆油漆剝落,露出黴斑,屋後陽台望出去的草地長滿雜草和灌木。但窗戶已經換新,屋前新鋪了鵝卵石,陽台上放著露天酒館風格木製家具。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已經擺好,其他桌椅還堆在旁邊,而通往庭園的幾條小路上,雜草已被清除。
漢納走上其中一條小路,走入一個靜謐的綠色森林世界。頭頂看不到天,而是偶有陽光穿透的樹葉。長滿青草的小路兩側遍布枝幹與灌木,無法穿行。一隻小鳥在他前方時跳時飛,然後突然消失。漢納知道,這條小路之所以這麼迂迴曲折,就是要讓人覺得這庭園無邊無際,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有種自己走入魔法森林,彷彿受了詛咒,永遠找不到方向出去的感覺。就在他真的覺得快要迷路時,林中小路到了盡頭,他站在一條寬闊的溪邊,對岸是大片田野,遠處可見教堂的塔樓和筒狀穀倉,四周仍是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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