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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藝小學堂-我不寂寞--《窗裏窗外》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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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藝小學堂-我不寂寞--《窗裏窗外》自序
2011-07-17 中國時報 林青霞
 戲是我的文章,攝影機是我的筆,導演是我的腦子。我的寫作過程不過是換一種型式演戲罷了。十七歲踏入影圈,至今的三十九個年頭裏,有無數人寫過無數篇有關我的文章,有的有根據,有的卻完全是虛構。這是唯一的一本林青霞寫林青霞的書。

 寫作出書從來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是我不敢做的美夢,正如拍電影。

 如果不是黃霑,如果不是馬家輝,我不會有勇氣走出第一步。

 黃霑臨走前兩個月跟我邀稿寫專欄,我沒敢答應。他走後,為了追憶他,我寫了第一篇文章〈滄海一聲笑〉。黃霑追思會那天馬家輝幫我刊登在《明報》「世紀版」。許多朋友看了鼓勵我,支持我,增加了我的信心和興趣,從此有了第二篇、第三篇乃至第五十篇。在黃霑追思會的前兩天,我坐在梳妝檯前,拿出稿紙和筆,一下筆就沒停過,如有神助的寫了兩千多字,彷彿是黃霑帶著我寫。到了天亮,我打電話給家輝,問他願不願意登我的文章,他看完回了個電話:「明天就登,一字不改。」

 馬家輝是我的伯樂。他第一次跟我見面,就要求我寫專欄。不知道他是真的認為我能寫文章,還是以為明星寫什麼都有人看,也不知道他是真認為我寫得好還是懶得改,有時候被我逼急了,也會給我點意見。當初如果知道他不會好好改我的文字,我一定沒膽子公開,那麼我的文章就只能放在我書房的抽屜裏了。

 一篇又一篇文字相遇

 為什麼會寫第二篇〈戲裏戲外都是戲〉?因為楊凡的好朋友正要發行邵氏公司的舊作《金玉良緣紅樓夢》,楊凡催了好幾次,要我寫一篇有關《紅樓夢》的文章。

 在寫第三篇〈小花〉那段時間,正處於港台新聞媒體對我無中生有蜚短流長的報導中。見了柬埔寨吳哥窟石縫裏的小花,給了我很大的啟示,於是想跟大家一起分享我的感受。

 第四篇〈牽手〉原名〈父親〉,是在跌跌撞撞滿身瘀紫的情況下寫出來的。那時候父親剛過世,我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東倒西歪的,整天拿著筆和幾張紙,一心想把我和父親的情感記錄下來。

 第五篇〈華麗而溫暖的城市〉是為馬家輝的書《愛戀無聲》寫的序。在寫作圈還是幼稚園階段的我,要為博士寫序文,真是難為了我。那段時間父親剛離世,我帶著哀傷的心情到美國洛杉磯安葬老父。因為一早答應了家輝,不好推,交稿又有期限,只有帶著還未集結成書的稿件在飛機上一張一張的閱讀。因為情緒尚未從傷痛中回復,經常是拿著筆對著稿紙半天寫不出一個字,這才深深體會到以寫作為職業的人,那種被催稿的心情。當時心想,還好我不是靠筆吃飯,因為那寫不出東西又要準時交稿的煎熬,實在太痛苦了。

 第十一篇〈有生命的顏色〉是給金聖華教授的翻譯詩集《彩夢世界》寫的序。金聖華是我的繆思,她很鼓勵我寫文章,常常給我打氣。每次見她以前,我總想擠出一篇文章,一方面是不想辜負她,另一方面也想聽聽她的意見。在和她談話的過程中,經常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觸動了我的靈感而完成一篇文章。從我的第三篇〈小花〉開始,她就成了我的把關師父,每篇文章的第一個讀者必定是她。我可以從她的聲音中感覺到文章的好壞,她總是用那清柔悅耳得像小女孩雀躍的聲音說:「青霞啊!好棒噢!你好會寫!」我也總是興奮的呵呵笑:「真的?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好高興噢!」接著:「不過有幾個字你要注意。」有時候她會說:「這篇完全不用改。」就這樣她帶著我一路走上寫作這條路。五年前我們到又一城商場逛書店,她指著書架上的書說:「青霞,你想像一下,幾年後你的書就會放在這書架上。」當時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這本書如果可以出版的話,她絕對是我的推手。

 文章是腦子在演戲

 在學校上寫作課的時候,老師總是教我們寫作要有起、承、轉、合。我寫文章經常是想了個頭,就一路順著往下寫,寫到最後不知道該怎麼收尾,只好寫個圓滿大結局,但總覺得沒什麼新意,經常為此而苦惱。二○○八年九月我正在寫〈重看《東邪西毒》〉的時候,認識了散文大師董橋,我藉此機會好好的向他討教一番,他說得瀟灑:「想在那兒停,就在那兒停。」有大師的一句話,我輕鬆多了。〈重看《東邪西毒》〉之後,每篇文章都得先過了金聖華那關才敢拿給董橋看。董橋很注重標點符號。我文章裏的逗點、句點、驚嘆號、問號……,在他的調度和修改之下,就更加的鮮活了。

 龍應台在她辛苦耕耘她的大作《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時候,還抽空在四季酒店的咖啡座給我私人上了一堂課。她很快的翻閱了幾篇我的文章,然後簡單的贈了我幾句:「不要寫『我覺得』、不要教訓人、不要太客氣的寫我很榮幸我很慶幸這一類的話。寫文章有些『我』字是不需要的。要像雕塑一樣,把不必要的多餘的字都刪掉。」這些話我都銘記在心,謝謝應台。

 林燕妮說得好:「文章是腦子在演戲。」我在想,戲是我的文章,攝影機是我的筆,導演是我的腦子。我的寫作過程不過是換一種型式演戲罷了。現在人都喜歡用電腦寫字,我喜歡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在稿紙上,寫不好就把稿紙搓成一團往地上丟,丟得滿地一球一球的,感覺就像以前電影裏的窮作家,很有戲。

 寫出最真的感受

 有一次從外面吃了晚飯回到家,經過梳妝檯,突然想到什麼,怕一會兒忘記,馬上伏在桌上寫,不知不覺坐了幾個小時,窗外傳來鳥的叫聲才知道天已亮了。看看鏡中的自己,不覺失笑,原來我臉上的妝還沒卸,耳朵上的鑽石耳環正搖晃著,低頭一看,一條藍色絲質褶子裙,腳上竟然還穿著高筒靴。時鐘指著六點半,正是女兒起身吃早點的時候,趕忙下樓陪女兒。兩個女兒見了我,一點也不驚訝,只淡淡的說:「媽,你又在寫文章啊?」

 人說寫作是一條寂寞的路,在這條路上我有楊凡,他在我還沒正式開始寫作之前送了我一大堆稿紙,先幫我鋪好了寫作之路。我有施南生,她為了鼓勵我寫作破費送了我一套名作家限量版的MONTBLANC 筆,讓我開開心心的走上寫作之路。我有遠在洛杉磯的唐書璇、舊金山的幸丹妮,他們在香港的午夜,那邊的早晨時刻跟我隔空討論文章。我有陶敏明、林美枝、黃秀如沿途的支持和鼓勵,一點也不感寂寞。每當寫出一篇感動自己又感動朋友的文章,那種快感是再怎麼辛苦都值得的。

 十七歲踏入影圈,至今的三十九個年頭裏,有無數人寫過無數篇有關我的文章,有的有根據,有的卻完全是虛構。這是唯一的一本林青霞寫林青霞的書。這本書,我以最真誠的態度寫出我最真的感受,希望和你分享。

 在此我衷心的感激金聖華、董橋、馬家輝、感謝瓊瑤姊和蔣勳老師在百忙中抽空為我寫序、感謝張叔平幫我設計這本精美的書,感謝所有鼓勵我、支持我的朋友,沒有你們就沒有這本書。(本文為時報文化即將出版新書《窗裏窗外》的作者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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