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人物-賀景濱幻遊《在阿魯吧》
2011-09-24 新聞速報 【佐渡守(文字工作者)】
晚間已近子時,踩在無人的暗巷,深處有一家pub漏出微光。進門,一屋子藍色冷光令身邊晃過的人影,都模糊地漂浮了起來。
甫拍完寶瓶文化公司的新書預告影片,《去年在阿魯吧》作者賀景濱,已在這家小小pub等候多時。彷彿怕驚擾空氣裡「渾沌不明的量子態」,也像是怕「巴比倫的虛擬警察AVP」此刻就藏在桌上的花生米裡,賀景濱用不傳二耳的方式,吁吁地說:「我講話不清楚,請忍耐一下。」然後歉意地笑著。好似他所在的地方,明明實境也會幻化成虛擬。
養病停筆,讀者沒有忘記他
2005年賀景濱以短篇〈去年在阿魯吧〉獲得林榮三文學獎後,死忠讀者除了不懈地追蹤搜羅他的作品,更報以迷離難懂的書評盛讚。但原本計畫發展為長篇的《去》書,並沒有在轟動武林萬教的掌聲中如期出版,賀景濱消失了。
「吃了一年多的嗎啡和神經止痛劑,我領悟到單純的快樂比白痴更快樂,也更白痴。」原來賀景濱生病了。為癌症止痛的嗎啡讓文思卡住,整個世界慢了下來,也讓創作在空白中停筆。今年適巧碰上寶瓶10周年慶,計畫將《去年在阿魯吧》推成年度大書,有了截稿壓力,後兩章竟很快寫完,預計10月出版。
這部超現實小說描述沉迷於網路虛擬城市「巴比倫」,僅剩一個代號的男子,天天泡在虛擬酒館「阿魯吧」裡,為追索一名風月女子的身世之謎,引來一場跨越網路與現實的怪奇殺機。
賀景濱的桌前擺了啤酒、咖啡、水,還有一罐不知裝了什麼湯藥的不銹鋼保溫瓶,讓人聯想起書裡並排的色情、哲學、科學與虛幻。若啤酒適合與性一起服用,那麼賀首先一飲而盡的咖啡,是他探索的哲學嗎?但他的作品,絕不是「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那麼簡單。龐雜堆疊,一個信息勾串著另一個新的信息,追著讀者不得不跟著掉進去,又抽離出來思索。
「GG該放哪裡好?」看到這樣的首章標題,讀者大概會錯愕得不知該把GG,喔不,思緒放在哪裡好。但接下去,好奇心被第一人稱主角「LMA」(別管我)與代號「頭殼空空」無頭人的對話勾住,在虛擬的酒吧裡,便無法抑止地讀下去。
LMA帶著「GG很硬很硬」的問題,在虛擬城市巴比倫街頭,尋求指甲西施──女主角「RMN」(忘了我)的「解決」。從泰利斯聊到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最後在薛丁格「時間不能摧毀心靈」的哲學神交中,RMN達到高潮……。
GG策略,虛實互相映照
《去年在阿魯吧》充滿搞笑,例如:遲到理由產生器「我祖母的小丁丁卡到陰」;又很荒涼憂傷,例如:「要在一個反智的社會裡堅持理性,能樂觀起來嗎?」……。令人噴飯的對話連連,讓人不禁揣想,作者是否也像書中的LMA一般痞樣?但眼前的賀景濱虛懷木訥。當被問到「GG是中年男用來悼念青春的嗎?」繼咖啡之後,他又將開水一飲而盡,靦腆地回答:「GG是我用來平衡書中的後現代主義的。」
賀景濱說:「從演化眼光來看,很多事情的道理都會變得很清晰,但也變得很好笑。情色是我們之所以為人最基本的原因,但不敢面對,就會變成困擾。在哲學裡並排GG,是為了切進人都要面對的東西。要把情色寫得好很困難,怎樣寫到讓人家不反感、不矯情?使用GG這個詞,就是希望不需用太髒的話,例如雞巴或陽具,就能表現我要的效果,讀者看了也不覺得被冒犯……。這就是我的『GG策略』。」
小說裡的「痞」,也是為了作品的需要。賀景濱說:「小說,就是『造謊』。」故事裡,所有的虛都很實;所有的實卻很模糊。在巴比倫這座虛擬城市,提到的東西都有根有據,包括宛如置入行銷般無所不在的比利時啤酒,以及通篇的哲學、數理、醫學等學問。反倒劇中實體的「人」,賀景濱有另一番處理:「我盡量把主角的外在形容去掉,讓思緒多一點描寫出來。許多小說將細節描寫得鉅細靡遺,髮型、眼神、甚至毛孔,但那並不是我的重點。正因為『人』的外在已經被我去掉了,所以要用『物』來平衡那種模糊感。」
漫篇荒涼中,忘掉悲傷吧!
小說中大量的理論套用,讓不少人猜想作者是個重度理工人,連大學物理教授都認為「至少有研究所程度」。其實,賀景濱是正統中文系出身。「當各個學科都在問世界怎麼構成的時候,文學已經開始試圖在解釋這個問題。」賀景濱說,他不是為寫小說才去碰那些學科,而是過去思索問題時,自然就去接觸那些學科,「你不知道它們藏在哪裡,但書寫的時候它們就被召喚出來。」
書寫完成之後,剩下的就留給讀者自己來發酵。「寫《去年在阿魯吧》,是想釐清身上那些後現代的東西。小說是我探索問題的媒介,是心智的冒險之旅,我自己也不一定有答案……。」
那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現在正在學修車。」他笑得好開心,第一次露出慧黠的眼神。
「在漫篇荒涼中,忘掉悲傷吧!」就像賀景濱的探索不一定有答案,令人想起主角LMA憂鬱的GG,從書一開始直到結束,也並沒有解決它那個「很硬很硬」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