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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新科得主托馬斯.特朗斯特默作品精譯

內容

諾貝爾文學獎新科得主托馬斯.特朗斯特默作品精譯 島上
2011-10-10 中國時報 【鄭樹森/譯】
     沙灘上的海鮮店很簡陋,海難生還者搭建的小木屋。不少人來到門口就轉頭,但卻不是海風。一個影子站在屋中濃煙裏煎魚,用亞特蘭提斯的古食譜。大蒜輕輕爆跳,番茄片上都是油,每一小塊都是海洋深處的低唱,向我們問好。

     她和我凝望進對方。彷彿爬上野花滿布的山坡而毫不覺累。我們比較動物,因此很適應,也不老。這些年來我們同經變幻,包括那些潦倒的日子(排隊賣血的日子),令我們更為密切的日子,我們一起遺忘的日子,雖然這些日子並沒有遺忘我們。這些日子成為深淺不一的石塊,棄散的嵌圖的石塊。而現在,石塊飛湊在一起,鑲嵌成完整的圖畫,在等待我們,在我們旅館房間牆壁上閃亮,既狂暴又溫柔的嵌圖,也許是張臉,我們沒有細看,匆匆脫衣時……

     薄暮時外出。岬角巨大暗藍的掌伸進海中。我們走進人群的漩渦,被友善地推碰,人人絮絮不休地說著那外語。「沒有人是一個島」。通過他們,也通過自己,我們強壯起來。其實是他人看不到的內在的、祇能自行浮現的品質。是一種最內在的弔詭:車房內的花;透入黑暗的通風喉;空杯裏起泡沬的酒;廣播沉默的揚聲器;每一步後重生的小徑;祇能在黑暗中閱讀的書。

     譯註:原題為分周島(麥迪拉島)。第一段所提的亞特蘭提斯,即西方古代傳說中大西洋上的神秘島嶼,柏拉圖臆斷在直布羅陀之西,最後陸沉海底。亞特蘭提斯後來在一般用語中也指無法查考的奇蹟的傳說。

     托馬斯.特朗斯特默(Tomas Transtromer),一九三一年生於斯德哥爾摩,為當代瑞典著名詩人。一九五四年以《十七首詩》的小冊子震驚文壇,筆下的瑞典海景山光一時廣被倣效。特朗斯特默的作品變化頗多,但一向著重節奏及形式。曾獲北歐文學獎;近年備受國際詩壇重視,惜詩人已無法言語。一九七○年美國名詩人Robert Bly英譯二十首介紹,自此見知於北美詩壇,迻譯不斷。二○○三年Robin Fulton的選集應為最佳譯本;譯者本人是蘇格蘭詩人,長居挪威,通瑞典文,又曾得老詩人親自襄助。但四十年後回顧,Bly的譯文別具一功,節奏控制絕不下於其全盛時期的代表作,堪稱相得益彰。此則二十年前舊譯翻修以英譯二種為底本重擬。

悲傷的鳳尾船 ──特朗斯特默其人其詩
2011-10-10 中國時報 【陳文芬】
     今年四月托馬斯滿八十歲生日時,舞台以放大的昆蟲影像疊影托馬斯的詩文手稿,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簡約凝練的大詩人,竟曾有著這樣龐大博物誌夢想,而那正是他詩作神祕與超現實的起源。

     托馬斯.特朗斯特默的黑白影像童年梳著整齊的頭髮,好看的小男孩。外公戴著領航員的盤帽抽菸斗,母親在旁對鏡微笑。他們住在斯德哥爾摩附近的小島上,外公有一棟老舊的藍房子。托馬斯的父母很早離異,外公是他的好友,比他(1931年)大七十一歲(1860年生)。外公跟他自己的外公也差了七十一歲,他生於1789年,「莫扎特寫下他的單簧管五重奏」;托馬斯時常用音樂來記憶生命、歷史與影像。她的妻子莫妮卡說,當瑞典學院常務秘書電告托馬斯得獎時,他正在沙發上放鬆聽音樂。

     托馬斯在外公的帶領下,童年時期已迷戀於博物館、化石、無脊椎動物、懸在屋頂底下的鯨魚。他在那裏嗅聞骨頭的氣味,進入知識的巴比倫建築,然後瘋狂地成為昆蟲收集者;十一歲到十五歲他寫滿了筆記,查閱條目,已是名甲蟲專家,似乎是拉丁課文引發他對古老詩歌的興趣,他說服了自己等五十歲以後再來收集研究昆蟲;今年四月托馬斯滿八十歲生日時,舞台以放大的昆蟲影像疊影托馬斯的詩文手稿,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簡約凝練的大詩人,竟曾有著這樣龐大博物誌夢想,而那正是他詩作神祕與超現實的起源。

     托馬斯終於成為心理學家,在監獄輔助少年犯,他的音樂修養極高,經常與同好演出鋼琴。一九五四年他發表第一本詩集《詩十七首》即撼動斯堪地納維亞詩壇,一九五八《路上的祕密》、一九六二《未完成的天》、一九六六《鐘聲與蹤跡》、一九七○《黑暗中的視覺》,他詩作特別著重於字詞的音樂性;瑞典學院院士Anders Olsson指出,《詩十七首》的〈序曲〉頭一句最能看出托馬斯使用隱喻的深意:「醒來從夢中往外跳傘」,又簡潔易感。

     歐洲六八年的學運潮使然,托馬斯常遭瑞典評論家批評,詩作缺乏政治現實感。一九七三年《小徑》、七四年《東海》、七八年《真理的障礙》、八三年《狂暴的廣場》;八五年四月托馬斯訪中國,同行尚有他《藍房子》英文版譯者、漢學家馬悅然,此行為《今天》朦朧派詩人北島與托馬斯友誼的起點。八九年《為生者與死者》詩集似乎預言了托馬斯九○年中風癱瘓無告的命運,托馬斯在護士妻子悉心照料下,重新而起,他的記憶力甚佳,思考靈活,雖喪失語言能力,仍能寫作,以左手彈鋼琴。

     托馬斯於九○年中風後的詩作,顯得更小而凝練,感情更動人。一九九六年《悲傷的鳳尾船》表達他對命運的憤慨,寫到清醒以後〈四月和沉默〉「荒涼的春日/像絲絨暗色的水溝/爬在我的身旁。」「唯一閃光的/是黃光。」二○○四年則以短詩跟俳句形式寫出《巨大的謎語》,此時詩人的心境已趨於全然的平靜,兩部詩作已由馬悅然翻譯中文多年,將以特殊形式於台灣出版;在托馬斯超過六十種語文譯本當中,有無數的手工珍藏詩本,有各國詩友抄寫或由畫家木刻繪製。托馬斯以其音樂般的詩心,躍動於紙畫,如同韓國詩人高銀讚頌,托馬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猶如宣告世界詩歌的復活,亦將是珍本詩集收藏重現於當今電子閱讀時代啊。
川斯楚馬詩作選/夜之書的一頁
 
【聯合報╱川斯楚馬/作】 2011.10.10

〈2011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斯楚馬詩作選〉

川斯楚馬/作(Tomas Transtromer, 1931-)
陳黎/譯

五月某夜我走上海岸
月色清涼
花草灰暗
但氣味翠綠。

我在色盲的夜裡
滑行上坡
白色的石頭
打信號給月亮。

一段時間,
只幾分鐘長
卻有五十八年寬。

在我背後
越過鉛光閃爍的汪洋
是彼岸
及其治理者。

他們有著未來
而無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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