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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味行/死亡帶走記憶,也帶走熟悉的味道

內容

留味行/死亡帶走記憶,也帶走熟悉的味道
2011/11/04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啟動文化《留味行》】

 
書名:留味行:她的流亡是我的流浪,以及奶奶的十一道菜
作者:瞿筱葳
出版社:啟動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11月03日
 
內容介紹:

紀錄片導演瞿筱葳坐在雲門流浪者計畫的面試會議室裡,

她想要去走一趟奶奶生前逃難的路線,

林懷民老師對她說:「如果妳去,妳就放空,什麼都不要想。」

但她心想真荒謬,「一個充滿思念的人,如何什麼都不想?」


但她明白這個叮囑雖然矛盾卻是溫柔的──


一九三九年,瞿筱葳的奶奶徐留雲只是個21歲的上海姑娘,未婚夫已撤退到重慶,此時上海已經危在旦夕,因此她與另一個女孩飄洋過海、渡船搭車,從越南經雲南到四川找未婚夫……七十幾年後,瞿筱葳想要將祖母當年逃難的路線,重新走一遍,重新嚐一遍祖母的家鄉菜,那或許是每年自己生日時,奶奶必定要做的雪菜肉絲煨麵,也或許是家常的醃黃瓜。


出發前,瞿筱葳是紀錄片導演,出發時,她知道即將要進入另一場大規模的剪接後製期:這是關於奶奶的故事、家族的來歷、以及對逝者的追尋。這場剪接的素材不是影帶、檔案,卻是記憶、歷史與味道。於是她告訴自己,上路去吧,去找到更多故事放進腦中的剪接軟體,期待自己有一天有能力表達出這份情感。


新書內容搶先看:


第一章 上路去


要出發的公寓是我跟奶奶居住的地方。

  大學以後雖住在學校附近,假日回家回的便是奶奶家,之後跟著搬到新的公寓。幾年來我搬進搬出,屋子裡總有一間是我的房間。奶奶雖然喜歡我跟她住,她自己卻也還有其他念頭。十幾年來偶而嚷嚷,要去蘇州買個小房子跟她的妹妹住,隨著時間過去年歲漸老,終究奶奶還是守著台北盆地邊陲的屋子慢慢地越來越老。

  奶奶也是在這房子過世的。

  年過八十五歲,奶奶都還能自己上菜市場,拎了大包小包回家。再過幾年,市場熟識的菜販讓奶奶先回家,到了收攤再開車把奶奶買的菜,全部一次送到家。等到老人家更老了,摔了跤,沒辦法出門走動,甚至需要臥床,家人們費盡千辛萬苦請來了一位菲籍看護Everlyn。

  兩個語言不通的人也逐漸有了溝通的方法。奶奶都叫她妹妹,妹妹叫她奶奶。早上兩人吃了早餐後還會一起喝咖啡,妹妹也在小叔教導下學會越來越多家常菜。原本因為行動不便而挫折的心情,因為妹妹的專屬照顧有了穩定的力量,奶奶神情中少了一絲對迅速衰老的無奈與驚慌。家人們也不用擔心她精神身體狀況不好時,會半夜睡著了還忘記關電視,甚至疑惑電視裡的人走出來跟她說話。

  妹妹待了三個月,奶奶在她的鼓勵下,表演了繞行客廳一圈給大家看。背脊挺得直直的,助行器卡啦卡啦地輕快前進,讓人一晃神好像看到三五年前的她,那個每天搬菜籃上樓梯的硬朗老太太。真神奇啊,本來已經臥床不願意起身了呢。大家都開心不已,以為時光真的能夠倒轉,健康能恢復,人的意志勝過一切。沒想到那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

  爸媽彼時並不在台灣,兩人因工作暫居歐洲一年,託我幫他們看房,也估量奶奶的健康良好才放心去國一年。前幾日也才向他們報告一切OK。原本期盼奶奶可以好轉,卻在一天清晨六點被電話聲吵醒。一看是奶奶家的電話號碼,接起來是Everlyn的聲音。講不清楚,只是哭喊,電話這頭我心中怕是我怕的﹁那件事﹂。那哭喊的聲音,是長久以來害怕通知「那件事」的聲音,只是不會知道是這樣來,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

  胡亂套上衣服、找鑰匙、打119、確認如何取消119之後,衝回奶奶住處。開門進門,菲傭妹妹慌到不行,只是哭。房內床上,奶奶像是睡眠中。我蹲下喊她。太像太像只是睡著,我再輕輕喊她。

  也許是因為我第一個趕到,見到最後一面時我心中還認為她在。但我慶幸我第一個趕到,有一個認為她還在的短短的片刻。那個短短片刻,我不願意承認死亡降臨在我最熟悉的屋子中。

  但,終究生死是自然的,我們都大驚小怪了。

  救護車趕來了,兩位隊員進來一看就說已經走了幾個小時,接著小叔姑姑家人們都陸續來了。開死亡證明的老醫生來了,給了我們一張紙,家人聯絡的殯葬業者也來了,黑衣黑褲白手套,死亡的相關種種是他們的工作項目,他們有著職業性的哀戚表情。接著大家都來了,所有能夠及時趕到的人,都來了,一屋子人,有著脆弱的哀戚神情,帶著不知所措。

  我走進躺著奶奶的臥室,把門關起來,兩種哀戚表情都在門外,給自己與奶奶獨處的時間。五分鐘,坐在床邊小藤椅,昨天我就坐在這裡跟她一起看電視,是韓劇。她從來不需要徹頭了解劇情,要是她睡著了沒看到,這些電視劇總是在重播,總是能夠從片片段段又接回故事線。但人生顯然是無法重播了,我只能望著她,她彷彿睡得很熟,我忍不住對她喊了幾聲「奶奶,奶奶」沒有回應。外面家人在喊我,我說等等。我想再看她一眼。因為我知道,再一眼,就是永遠的離別了。


*      *       *

  半年後,在雲門流浪者計畫面試的會議室裡。

  我走進去面對三位藝文界老師坐下來,一整天的面談讓他們顯得有些疲累。他們見我進來了,開始低頭看著薄薄三頁的企劃書。企劃書有規定長度,把龐大的情感壓縮在幾百字裡面,實在太難。

  他們要我說,於是我說,要去考察奶奶的食譜故事,要去走一趟她七十年前的逃難路,要搞清楚我們平常吃的家常菜到底是什麼菜。在此之前我寫過很多企劃提案,下過很多煞有其事的標題,卻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要把自己的情感下標題,報告給評審聽。我喉嚨有點發緊。我不敢拿起紙杯喝水,怕手抖。

  並不是特別緊張,而是情感太直接而裸露。而且,誰會在意你家的故事,你家吃的菜,和一位默默無名老太太的逃難路線呢?每一家族回頭望兩代,都是半部近代史,你對死亡的大驚小怪、對逝者的記憶絮語又有什麼特殊呢?我不是來用哀傷競賽,只是確實感受到世代移轉的齒輪聲音,這哀傷非我獨有,是我現在才聽到那聲音。

  幾位老師問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林懷民老師說了據說是跟大部分人都講的話:「如果你去,你就放空,什麼都不要想」。

  我心想真荒謬。一個充滿思念的人,如何什麼都不想。


  但我明白這個叮囑雖然矛盾卻是溫柔的。雖說流浪,又要計畫,這真是個需要用智慧琢磨的微妙意境,每個申請者都在計畫與非計畫之間陳述想出走的真實期盼。喘一口氣,大家都想。沒多久我接到了通知,獲得一筆旅費,以及一個「你就放空」的錦囊,但我能夠理解這曲折心意。這時代,能夠放空是一種奢侈。單純的流浪應該就是沒有計畫地遊走

吧,不單純的我們只好試著學習在計畫中放棄計畫。

  而我的計畫是穿越時空。在真正穿越之前,必須簡化一切所需。

  出門旅行前一天晚上,我把所有表列的行李清單放滿了客廳地板,地圖攤在地上,預計要去的城市有些已經用紅色的筆圈起來,其他的不打算仔細去想,先上路再說。說不上籌備,只準備好了第一個落腳處,其他的只能告訴自己見招拆招。

  第二天的飛機是早上七點,四點得起床。這一次帶我疏離時空的不是剪接軟體,而是我的雙腳、我的記憶、和歷史的想像。即將要前往的歷史接縫處,是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夏天的越南。


※延伸閱讀:

.台版「美味關係」 瞿筱葳記錄家鄉味
http://mag.udn.com/mag/reading/storypage.jsp?f_ART_ID=35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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