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指紋/罪惡如同指腹的螺紋 一圈圈旋繞不停
2011/11/16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臉譜出版《失落的指紋》】
書名:失落的指紋
作者:派翠西亞.康薇爾
原文作者:Patricia Cornwell
譯者:嚴韻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1年10月23日
內容介紹:
犯下重案的男人終於要伏法了。
十年前他闖入民宅,殺害電視台主播,在那可憐的女人身上留下了無數刀痕跟咬痕,並把她的屍體當成玩偶般擺弄。他的死,似乎是平息了社會的憤怒,因此除了為他四處奔走的人權律師之外,沒人期待來自州長的特赦消息。
然而,就在充滿爭議的死囚坐上電椅那天,一名十三歲男孩被人發現光著身子奄奄一息地靠在垃圾車旁,他身上的累累傷痕和被人刻意擺放的姿勢,都讓人聯想到該名死囚的作案手法……之後不久,一名長期與死囚通信的女占星師遭人發現死在自家車內,致命廢氣源源不絕送入車內,整個情況看來似乎是自殺,但是她家飯廳的椅子上,為何會出現死囚的指紋!?
死囚指紋的謎團像是核爆彈一般,炸開整個法醫辦公室,先是指紋資料離奇失蹤,緊接著法醫辦公室的電腦被盜用、停屍間管理人的驟然請辭,以及最糟糕的是,首席法醫史卡佩塔的作風、行蹤與財務都成了眾矢之的。
在此期間,死神並未停止腳步,繼續造訪每一個與死囚有所牽連的對象,奪去他們的生命與可能的證言……
新書內容搶先看:
兩週後是聖誕節,四天後什麼也不是。我躺在鐵床上瞪著我髒兮兮的赤腳和缺了座墊的白色馬桶,蟑螂從地板上爬過的時候我已經不會再驚跳起來了。我注視牠們,就像牠們注視我一樣。
我閉上眼,緩緩呼吸。
我記得在大熱天割稻草卻什麼錢也沒賺到。我夢想著烤錫罐裡的花生,還有像吃蘋果一樣地吃著當令的蕃茄。我想像開著小貨車,臉上汗水淋漓,在那個我曾發誓一定要離開、沒有未來的地方。
我上個廁所、擤個鼻涕,或抽個菸,守衛都要做筆記。沒有時鐘。我永遠不知道天氣如何。我睜開眼睛,看見一堵無邊無際的空白牆面。一個人快死的時候應該會有什麼感覺?
就像一首很悲傷、很悲傷的歌。我不知道歌詞,我記不得了。他們說事情發生在九月,那時的天空就像知更鳥的蛋,落葉紅似火。他們說城裡出現一隻失控的野獸,現在則又少了一個神智健全的人。
殺了我也無法殺死那頭野獸。黑暗是他的朋友,血肉是他的盛宴。當你以為夠安全、不用再小心的時候,正是你應該開始小心的時候,老兄。
一項罪惡引向另一項罪惡。
朗尼.喬.華德爾
***
把朗尼.喬.華德爾的沉思內容裝在皮夾裡帶來帶去的那個星期一,我一整天都沒看到太陽。早上我開車上班的時候天還是黑的,當我開車回家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車前大燈的光束裡有小雨滴在旋舞,夜色苦寒,霧氣陰沉。
我在客廳裡生起爐火,眼前出現了維吉尼亞州的農地和陽光下逐漸成熟的蕃茄。我想像一個黑種年輕男人坐在小貨車燠熱的駕駛座上,不知那時他的腦中是否充滿了殺意。華德爾的沉思登在《里奇蒙時報─快訊》上,我把剪報帶去上班,以便把它加進他那份日漸增厚的檔案。但當天的事務讓我分了心,於是他的沉思還留在我的皮夾裡。我已經讀了好幾遍,我想是因為我十分好奇詩意和殘忍竟然可以並存在同一個心靈裡。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我處理帳單,寫聖誕卡,電視開著但調成了靜音。跟維吉尼亞州的其他公民一樣,每當有死刑犯排定處決日期的時候,我都是從媒體上得知是否要進行上訴,或者州長有沒有給予特赦。新聞會決定我接下來是上床睡覺,還是開車到城裡的停屍間去。
將近十點,電話響了。我接起來,猜想可能是我的副主任或者是其他部屬,他們跟我一樣,今晚的行程都還在未定之列。
「喂?」一個我不認識的男聲說:「我想找首席法醫,史卡佩塔醫生?」
「我就是。」我說。
「哦,很好。我是亨利哥郡的喬.特倫警探,從電話簿裡查到你的電話。抱歉打電話到家裡打擾你。」他聽起來很緊張。「但我們碰到些狀況,真的很需要你幫忙。」
「出了什麼問題?」我邊問邊神經緊繃地盯著電視,正在播廣告。我希望不是有什麼現場需要我去處理。
「今晚稍早的時候,一名十三歲的白人男孩走出北區的一間便利商店之後遭到綁架。他頭部中彈,另外也可能受到某些性侵犯。」
我心直往下沉,伸手去拿紙筆。「屍體在哪裡?」
「他在本郡帕特森大道上一家雜貨店後面被人發現。我是說他還沒死,目前昏迷不醒,但天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我了解這不在你的工作範圍之內,因為他還沒死。但他身上有些傷口真的很怪,我從來沒見過那種類型。我知道你看過很多種不同的傷口,也許你能知道這些傷口是怎麼造成的,又是為了什麼。」
「形容給我聽。」我說。
「有兩個地方。一個在他的右大腿內側,你知道,很靠近胯下的地方;另一個在他的右肩,很大塊的皮肉沒有了──被切掉了,而且這些傷口邊緣還有奇怪的割痕和刮痕。他現在在亨利哥醫院。」
「你要我去看一下嗎?」
「這樣就太好了。」他如釋重負地說:「你應該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傷口。」
「你想要我什麼時候去?」
「明天就行了。」
「好。幾點?越早越好。」
「八點整?我在急診室門口等你。」
「我會準時到。」我說。新聞主播嚴肅地盯著我。我掛上電話,伸手拿遙控器調高音量。
「……尤金妮亞,請你告訴我們州長那裡是否有消息?」
「如你所知的,比爾,」她說:「昨天在諾林州長的辦公室和州立監獄之間設立了一條專線。目前仍然沒有消息,這件事就已經告訴了我們,傳統上,州長不打算干預的時候就會保持沉默。」
我關上電視,不到一會兒工夫便開車出門,鎖上車門,開著收音機。疲憊之感像麻醉藥一樣滲進體內。我覺得陰鬱麻木。我怕執行死刑,怕等著別人死,然後用解剖刀劃開跟我身體一樣溫暖的血肉。然而,我同時也是個有法律學位的醫生,受過專業訓練,知道什麼讓人生,什麼讓人死;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個世界上沒有正義,沒有任何東西能勾消朗尼.喬.華德爾所做的事。
他被判死刑已達九年。案子的被害人不是我經手的,但我讀過她的紀錄,非常清楚案件裡每一個殘忍的細節。十年前的九月四日早上,在第八頻道當新聞主播的羅蘋.納史密斯打電話到電視台請病假。她出門去買感冒藥,然後回家。隔天,她被人發現赤身裸體、傷痕累累地陳屍在客廳裡,屍體靠在電視上。藥櫃上採到一枚染血的大拇指指紋,稍後查出是朗尼.喬.華德爾的。
我將車子開進停屍間後方的停車場,那裡已經停了幾輛車。我的副主任費爾丁已經到了,還有行政人員班.史蒂文司和停屍間的管理人蘇珊.史多瑞。隔間的門開著,屋裡透出的燈光微弱地照在柏油地上,一名州政府大廈的警員坐在他惹人注目的車裡抽菸。我停車的時候,他下車走了出來。
「隔間的門開著安全嗎?」我問。他又高又瘦,滿頭白髮。雖然我以前跟他交談過很多次,但還是記不起他的名字。
「目前看起來沒問題,史卡佩塔醫生。」他說著拉起厚重尼龍夾克的拉鍊。
停屍間裡的日光燈把走廊照得蒼白,除臭劑的味道重得令人生厭。我走過喪葬人員簽收屍體的小辦公室,然後是X光室,再來是冷凍室,那其實是一間冷凍的大房間,有雙層的帶輪推床以及兩扇鋼製的巨門。解剖室裡燈火通明,不鏽鋼桌擦得錚亮。蘇珊在磨一把長刀,費爾丁給那些裝血的試管貼上標籤。他們兩個看來都跟我的感覺一樣,既疲倦又無精打采。
「班在樓上的圖書室裡看電視。」費爾丁對我說:「如果有什麼新發展他會告訴我們。」
「這傢伙得到愛滋病的機會有多大?」蘇珊講起華德爾好像他已經死了似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們戴兩層手套,採取跟平常一樣的防備措施。」
「如果他得過的話,我希望他們會說一聲。」她仍抓著這個話題不放。「你知道,他們只管把這些犯人送進來,對這類事情都馬虎處理。驗屍的人不是他們,他們根本不需要擔心會被針戳到。」
近來,蘇珊對於諸如輻射、化學物質、疾病等的職業危險越來越疑神疑鬼。我不怪她,她已經懷了幾個月的身孕,儘管外表看不太出來。
晚上十一點,那個警員手中握著無線電走了進來。「他在十一點五分宣告死亡。差不多十五分鐘後會到。」
救護車倒車,發出嗶嗶的警告聲,後車門一開,跳出來的警衛多得足以控制一場小型監獄暴動。其中四人將放著朗尼.華德爾屍體的擔架拉出來,抬著走上斜坡直接進停屍間。他們懶得將擔架腿拉開,便直接將擔架放到磁磚地板上推著走,像是裝了輪子的雪橇,上面的乘客被綁住,身上覆蓋一條沾了血跡的床單。
「流鼻血。」我還沒來得及問,其中一名警衛便自動提供了答案。
「誰流鼻血?」我詢問,注意到他的手套上有血。
「華德爾先生。」
「在救護車上?」我感到困惑,因為華德爾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應該已經沒有血壓了。
但那名警衛正忙著別的事沒有回答我,得等一下才能知道了。
我們把屍體移到放在磅秤上的帶輪推床。好幾隻手忙著解開帶子、掀起床單。解剖室的門悄然關上,監獄警衛來得急,去得也快。
華德爾死了二十二分鐘。我可以聞到他的汗水、髒兮兮的赤腳,還有淡淡的皮肉燒焦味。他的右褲管捲到膝蓋上方,小腿的灼傷處包著死後才包上去的乾淨紗布。他是個強壯有力的大塊頭。報紙稱他是溫和的巨人,有著一雙靈性眼眸的詩意朗尼。然而他曾經用我現在看到的這雙大手、粗壯的雙肩和臂膀,奪去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我拉開固定他淺藍斜紋布襯衫的魔鬼沾,一面脫他的衣物一面檢查各個口袋。我在他牛仔褲的後口袋裡找到看來像是一封信的東西,正面用粗黑的大寫字體寫著──
極度機密
請與我一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