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序」為證-希特勒讀啥書?
2011-12-04 中國時報 提摩西.賴貝克(Timothy W. Ryback) 周全/譯
希特勒出名的地方,當然在於焚燒書籍而非收藏它們。即便如此,他56歲那年亡故的時候,卻擁有過大約一萬六千冊圖書。無論以任何尺度來衡量,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收藏:哲學家、歷史學家、詩人、劇作家和小說家作品的第一版。對他來說,藏書代表了「比埃里亞聖泉」,意味著知識和靈感的泉源,他從其中深深汲取,藉以消弭自己在知識上的不安全感,並且滋養他那狂妄的野心。他如饑似渴地閱讀,若按照他本人的講法,他每天晚上至少讀一本書,有時還更多。他有一次說道:「在給予的同時也必須收取,而我從書中收取我所需要的東西。」
喜讀《莎士比亞全集》全集
他將《唐吉訶德》與《魯濱遜漂流記》、《湯姆叔叔的小屋》以及《格列佛遊記》列入世界文學名著之林。他曾經表示:「其中任何一本都是自成一格的宏偉構想。」他在《魯濱遜漂流記》看見了「整部人類歷史的發展演進」。《唐吉訶德》則「巧妙地」捕捉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他擁有那兩本書的插畫版,而特別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e)藉由浪漫派畫風,所描繪出來塞凡提斯筆下那個困於妄想的英雄。
他也擁有《莎士比亞全集》的德文翻譯本,由「格奧爾格.米勒出版社」於1925年推出的大眾普及版文學名著系列叢書。其第六冊收錄了《皆大歡喜》、《第十二夜》、《哈姆雷特》,以及《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整套全集則是以摩洛哥皮革手工裝訂而成,書脊上印出一個浮凸的金色老鷹圖案,在左右兩側分別出現希特勒的姓名字母縮寫。
床頭櫃上《馬克斯和莫里茨》漫畫
他將《莎士比亞全集》保管在他德國南部阿爾卑斯山間別館的二樓書房內,與他心儀的另一位作者──冒險小說家卡爾.邁(Karl May)的作品全集一同擺放。「我所閱讀的第一本卡爾.邁是《穿越沙漠》。」他有一次回憶道:「那令我心往神馳!我立刻全心全意投入其懷抱,結果導致我的學業成績明顯下降。」據說到了人生的後期階段,希特勒就在卡爾.邁的作品當中尋求慰藉,一如別人從聖經得到安慰那般。
他嫻熟聖經,並擁有厚厚一本精美絕倫的《基督箴言》,奶油色的小牛皮封面飾以金色壓花,即使在今日也仍舊跟絲綢一樣光滑。他還擁有德文翻譯版的亨利.福特反猶太文集《國際猶太勢力:世界的首要問題》,以及一本1931年發行的毒氣手冊,裡面有一章詳細敘述了氫氰酸的性質和效果──那是一種可致人於死的窒息劑,商標名稱為「齊克隆B」(Zyklon B,原為殺蟲劑,1942至1945年之間被納粹毒氣室使用於大規模殺害猶太人)。他的床頭櫃上面則擺放一本由威廉.布施(Wilhelm Busch)所繪製的《馬克斯和莫里茨》頑童二人組漫畫。
私人藏書今猶在
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殘餘的希特勒藏書一直僻處美國國會圖書館善本特藏部,被擺放在設有空調的儲藏空間內。那一千二百本留存下來的書籍,昔日曾於三間裝潢優雅的圖書室(裡面配備了木質鑲板、厚重地毯、銅製燈具,以及加上厚軟墊的扶手椅),在希特勒的書架上熠熠生輝──它們分別位於希特勒在慕尼黑、柏林,以及「貝希特斯加登」近郊「上薩爾茨貝格」的私人宅邸。如今它們卻在華盛頓市中心「湯瑪斯.傑佛遜大樓」質樸無華、光線昏暗的庫房區裡面,密密麻麻地豎立在一排排鋼架上,距離「華盛頓草坪廣場」僅一石之遙,跟美國最高法院只隔了一條街。
在羅德島州普羅維登斯的布朗大學,我發現了另外80本同樣刻意遭到忽略的希特勒藏書。我在布朗大學的那些書籍當中,找到了一本貼著希特勒藏書票的《我的奮鬥》、1913年出版的華格納《帕爾齊法爾》評論分析、1921年出版的「萬字符號」之歷史,以及1920年代初期希特勒在慕尼黑獲得的五、六本有關神祕學和靈異學的書籍,其中包括一本記錄了超自然事件的《死者還活著!》,以及一本諾斯特拉達姆斯預言專論。我發現另外還有一些希特勒的書籍散布在美國和歐洲的私人檔案館。
書頁中的蛛絲馬跡
殘存的希特勒藏書當中,有好幾十本上面都出現了旁註。我在這裡所遇見的那個人物,向來以聽不進別人講的話而著稱。對他來說,談話就是不間斷的長篇大論,是一場喋喋不休的獨白。如今他卻停歇下來與文字周旋、在某些字詞和句子的下面畫線、標示出整個段落、在一些文句旁邊寫下驚嘆號、在另一些文句的旁邊畫上個問號,並時常沿著特定段落的外緣畫出兩條垂直平行線,藉此突顯其重要性。這些標記就如同沙灘上的腳印一般,讓我們得以追蹤其行進路線,卻未必能夠在他集中注意、停留徘徊、向前疾馳、最後結束下來的地方,看穿其意圖。
在一本1934年重印版的保羅.拉加德(Paul Lagarde)《德意志文集》裡面(該書大量收錄了十九世紀後期的專論,主張有系統地清除歐洲猶太人口),我發現有一百多頁出現鉛筆畫線痕跡──起始於第41頁,拉加德在此處要求將德國和奧地利的猶太人「移植」到巴勒斯坦,並變本加厲地在其他一些段落把猶太人稱作「瘟疫」。拉加德在第276頁寫道(其旁出現粗黑的鉛筆標記用於表示贊同之意):「這個水中的瘟疫必須從我們的河流與湖泊清除出去。缺少了這個瘟疫便無法存在的政治體制,則必須遭到毀滅。」
撰寫本書時,我挑選了一些保存至今、於情感上或知識上對希特勒產生過重要意義的書籍──它們曾經在希特勒獨處的時刻占據了他的心思,並且協助形塑其公開的言論和行動。其中出現最早的書籍之一,是他在1915年11月下旬一個沉悶的星期一,以四馬克買來的一本導覽指南,而時年26歲希特勒是西戰場的一個伍長。最後一本則為他過了30年後所閱讀的一部傳記,時間是他1945年春天即將自殺身亡的那幾個星期內。
希特勒沒有針對自己的藏書留下類似的解說,未曾記載這本或那本書如何進入了他的收藏,以及帶來了何種特殊的情感意義。不過藏書中出現的許多題詞、旁註和其他種種細節,可讓人洞悉那些書籍於希特勒生前對他個人及其知識所產生的重要意義。
(本文節錄自時周文化出版新書《希特勒的私人圖書館》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