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的罪人/再公平的審判,也無法減去多少無緣無由的不幸
2011/12/19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商周出版《無罪的罪人》】
書名:無罪的罪人
作者:史考特.杜羅
原文作者:Scott Turow
譯者:陳岳辰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11年12月02日
內容介紹:
現在,我試圖解釋為什麼有一個女人會遭到殘忍殺害,
儘管我知道這樣的行為根本沒有太多理性,也實在無須太多辯解。
但我一直認為那應該是為了我們兩個吧。為了我們的關係,也為了我們好。
或許還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要叫我感到悔恨和慚愧!
*****
他是以法為己任的檢察官,背負著制裁違法亂紀的使命。
他見過無止境的墮落,遭遇過呼天搶地的抗駁,但他總以為那是因為犯罪者無法面對自己的醜惡。
直到一場驚天動地的命案發生,一切證據竟都指向他是凶手,他成了自己口中罪無可逭的被告。
而且他知道,警察、檢察官、辯護律師、乃至於法官,沒有人認為他會說實話。
在自己的審判過程中,他逐漸明白了,很多時候訴訟只是一連串的詭計與設計;
人之所以犯錯並不完全是人格瑕疵所造成,更多是關於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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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台
關係結束的時候,我去找了心理醫生,他叫羅彬森。
「她是我認識過最刺激的女人,」我這樣告訴他。
「很性感?」過了一會兒他問。
「對,很性感,非常非常性感。一頭茂密金髮,前凸後翹,長長的紅色指甲……我是說,她很性感,性感過頭,太引人注目了。卡洛琳就是這樣的女人,你一定會注意到她。我就注意到了。她在檢察署工作好幾年,進法學院以前是感化官。以前我也只知道這些。其他警察進來就是一直盯著她瞧,一副快要高潮的臉。就這樣而已。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很多人在背後說長道短,甚至連她還在分院出庭的時候都這樣。你也知道吧,位高權重又能幹的女性總是會成為目標。後來她還和第三頻道的主播約會,好像叫契特還是什麼玩意兒的。她在很多地方露臉,不少律師組織都找得到她的蹤影,她也是這一區的全國婦女會幹部。她很精明,主動要求去強暴案組,那時候大家都覺得那是爛缺,太多案子亂七八糟,根本不知道被告或原告說的才是實話,連要找到可以起訴的原因都困難,更別說想打贏官司。但漸漸地雷蒙將整個組的案子都交給她處理,還要她去參加星期天早上的公益電視節目,表達檢察署對女性議題的關切。這正合卡洛琳的意,她享受舉著大旗接受鎂光燈照射的感覺。但同時她也是厲害的檢察官,非常有毅力。有些辯護律師私下說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情結,非得證明自己的膽識不可。警察倒是挺愛她的。
「以前我也不確定該怎麼看待這個女人,大概就覺得她衝過頭了吧。」
羅彬森看著我。
「什麼事情都太過頭了,」我解釋:「你懂吧。膽子太大、自信過剩,老是搶拍,不懂得拿捏輕重緩急。」
「然後,」羅彬森切入顯而易見的發展:「你愛上她。」
我沉默了。文字實在難以表達。
「嗯,」我回答:「我愛上了她。」
雷蒙覺得卡洛琳該有個搭檔。她來問了我。這是去年九月的事情。
「當時你能拒絕嗎?」羅彬森問。
「應該可以吧。反正副主任檢察官不用管太多案子,我說不要的話也沒關係才對。」
「但是?」
但是我答應了。
***
之後我們只能等待。等陪審團做出判決,是生命中最接近時間暫停的現象。即便是最單純的動作,如清桌子、回電話、讀報告等等,我都無法專心,最後只能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誰倒楣過來問我案子狀況,我就講起證據與論點等等的事情,一開口便沒完沒了。大概到了四點鐘,卡洛琳過來說她要拿東西到莫頓的店裡頭去退,我便陪她一起過去。一到外頭忽然下起大雨,強風將冰冷的水珠打上身,刺骨寒意襲來,路人遮著頭拔腿狂奔。她去退的東西是個玻璃碗,也不知道是哪兒弄來的,之後我們兩個人又重新回到狂風暴雨底下。風實在太猛了,卡洛琳給吹得叫出聲,我便伸出手臂挽著她,讓她靠著我躲在雨傘底下。這樣的肢體接觸彷彿升起一把火,兩個人相互依偎著走過幾個路口,然後我順著心底那股衝動開口。
我發出聲音以後又重新起頭一次: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穿上高跟鞋以後,卡洛琳幾乎有六呎高,比我還多了一吋。我們兩個人就像是抱在一起。在自然光線下,可以看見卡洛琳勤用保養品、上健身房、穿著入時,究竟為的是隱藏什麼──一張比平時所見要蒼老的面孔,過了四十歲的眼角有許多細紋,皮膚也變得粗糙了些。但不知為什麼,這樣反而使她更真實。這是我的生活,這是正在發生的一段關係。
我說:我一直在想,妳上次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天晚上,妳說現在不行。
卡洛琳望著我,搖搖頭好像聽不懂,但那神情分明是心照不宣,還咬著嘴脣忍著笑意。
又颳起一陣強風,我將她拉到一間店門口先避一避。葛瑞森大道的店鋪都面朝向中央步道。
我無奈地繼續說:我以為我們之間,好像有什麼。是我發神經嗎?是我想太多了?
我不覺得。
妳不覺得?
不覺得啊。
喔。
卡洛琳笑得燦爛,手臂勾著我,將我帶回人行道上。
快要七點時,陪審團終於做出結論,所有罪名都成立。雷蒙一直待在辦公室等候判決結果,接著陪同我們下樓應付媒體。後來他帶我們兩個去喝一杯,但因為八點半他還有事情,所以就剩我和卡洛琳留在卡巴耶洛酒吧。我們兩個聊啊聊、喝啊喝,變得茫茫然。我說她今天表現得很棒。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幾次很棒兩個字。
電視與電影抹煞了我們生命中最親密的時刻,刻板印象占據了我們的期望,壓抑了原本該發自內心、獨一無二的心念與反應。我們從甘迺迪家族的言行學到悲哀的表現、從螢幕上的運動員那學會勝利的手勢,但他們也都是從電視上其他人物那裡學來的。而誘惑也一樣,已經制式化了,同樣的深情對望,同樣的低語呢喃。
我們兩個人表現得一副沒事的樣子繼續對飲,與那些漂亮帥氣的電影明星一樣,或許是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還可以怎麼辦。即便如此,空氣中還是飄著一股曖昧氣息,使人按捺不住想要開口說些話,或者拿起酒杯再喝一點。印象中我們根本沒有點餐,拿著菜單裝模作樣地看,好像是在學貴婦拿扇子賣弄風騷。卡洛琳的手擱在桌下,看似隨意卻就擺在我臀邊。
一開始我還不太認識妳。
嗯?她反問。在絨布沙發上,我倆靠得很近,卡洛琳又湊近了些,因為我的聲音很輕柔。我可以嗅得到她口裡的酒香。
在這之前……在這案子之前,我對妳不太熟。我很訝異。
為什麼?
因為原本我以為不是這樣。原來我不太瞭解妳。
那現在你瞭解我了沒?
多一些了。我是這樣想。有嗎?
可能吧。她說。也有可能其實現在你才發現你想要瞭解我。
說不定哦。我說。
說不定哦。
那我可以多瞭解妳一些嗎?
說不定哦。她回答。假如你想要的話。
我想要呀。我對她說。
這可能只是你想要的東西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她說。卡洛琳拿起杯子小酌一口,但視線沒有自我身上移開。我們的臉距離不遠。她將酒杯放下,上衣別著的蝴蝶結幾乎從我下巴擦過。只上了淡妝的卡洛琳,臉上皮膚略顯粗糙,但眼睛依舊深邃,出奇的晶瑩,空氣裡飄著化妝品與香水的氣味,體溫在彼此之間傳遞。我們在慵懶的氛圍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宛如在山丘上空緩緩盤旋的鳥兒。
那,我還想要什麼?
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嗎?
我覺得你知道。
我也覺得我知道。我這樣回答。但有一件事情我不懂。
什麼?
我不知道怎樣可以得到它……我想要的東西。
你不知道嗎?
不太確定。
不確定?
真的不確定。
她的微笑原本內斂,突然綻放了。她說:伸手就好了呀。
伸手。
嗯,伸手呀。她告訴我。
現在嗎?
伸手就對了。
空氣間有什麼東西滿溢起來,濃得變成了霧。我緩緩伸出手,搭上發亮的蝴蝶結,但不敢碰到她的胸部。接下來,我沒有轉開眼睛,一邊看著她,一邊拉下緞帶。結很滑順地鬆脫、落下,卡洛琳上衣的扣子浮現,這時候我感覺到她的手像小鳥一樣跳上我的腿,一隻手指輕輕掠過我膨脹的部位。我差點兒叫了出來,最後只是微微顫抖。卡洛琳開口說:我們應該去搭計程車。
「這就是我們兩個的開始,」我對羅彬森說:「回到她那間裝飾華麗的公寓裡,我們在柔軟的希臘毯子上做愛。卡洛琳一打開門,我就抱住她,一隻手掀起她的裙子,另一手拉下她的衣服。太愉悅了。結果好像閃電一樣快。後來我趴在她身上,看了看屋裡四處,柚木與胡桃木的家具還有水晶雕飾,總覺得像鬧區商店的櫥窗。這時候我在心裡問自己:我到底在搞什麼?累積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激情,竟在瞬間達到顛峰後一下子就淡去,我甚至無法肯定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思考的時間並不多。我們又喝了一點酒,進了她臥室看電視報導溫德爾的案子。然後我休息夠了,當我再度趴在她背後,我知道我真的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