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之迷人，在於一個計程車司機也都自然覺得和總統平等。不需要敬畏他，也不需要痛恨他；不需要讚美他，也不需要訾罵他，就只是機智幽默地說一聲：「那傢伙在裡面幹嘛？寄信嗎？」……

1999年，美國紐約市新的中央火車站計畫正式啟動，舉辦了一項儀式，最重要的貴賓，一是當時的美國總統柯林頓，另一位則是大力推動這個計畫的當時紐約州參議員莫尼漢（Moynihan）。舉行儀式的地點，不是大飯店的豪華場所，而是在舊的中央火車站裡，找來找去，要能容納那麼多政要和記者的空間，只有郵件處理中心了。那裡的牆壁上，甚至還有又大又黑的塗鴉，寫著：「Wu Tang Clan Rule！」

州長以降的紐約州政治人物陸續到來，還有參與設計這項新建工程的建築師和捐助款項的企業家們。然後柯林頓總統進入會場，就座了，電視台搭設的燈光亮起來，攝影機開始拍攝。

莫尼漢參議員上台致詞，進入狀況的來賓紛紛調整姿勢，將背往後靠，儘量讓自己舒服些。然而，莫尼漢竟然簡短講了一分鐘就結束了。全場爆出熱烈掌聲歡迎接在莫尼漢後頭上台的柯林頓總統。

柯林頓開口就先表示對莫尼漢參議員致詞如此之短，甚為驚訝。他還記得上次聽莫尼漢討論新火車站的事，莫尼漢說得極仔細，甚至連要負責拆除舊火車站的工人姓啥名啥都講了。全場爆出笑聲。

柯林頓接著又說：「我明白莫尼漢參議員講話的習慣了，愈是順心如意能得到他要的，他就講得愈短。」全場又是一陣笑聲。

致詞結束，柯林頓臨時起意，趨前仔細看新火車站的模型，說起他小時候常常跑到家鄉的火車站去看火車來來往往，好奇究竟都是哪些人坐在火車上。然後他得去趕下一個行程了。

因為總統要來，外面交通管制，大塞車。一輛計程車經過警察身邊，搖下車窗，很不滿地大叫：「那傢伙在裡面幹嘛？寄信嗎？」

大選即將要投票了，我們可以藉機再提醒自己一下：這就是民主，或說，這是民主的一點迷人之處。沒有那麼多粉飾光彩，沒有那麼多死板的講稿，卻多了人的自然反應，也多了容許輕鬆幽默的空間。握有權力的人，不必也不能以權力驕人，把自己打扮成高於眾人的模樣，相反地，能夠像柯林頓這樣隨機應變，不看稿不讀稿，用明顯不是事先準備的話語拉近和在場眾人間的距離的，才是民主時代能夠有效運用權力的好總統。

更重要的，民主之迷人，在於一個計程車司機也都自然覺得和總統平等。不需要敬畏他，也不需要痛恨他；不需要讚美他，也不需要訾罵他，就只是機智幽默地說一聲：「那傢伙在裡面幹嘛？寄信嗎？」